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吗？
“莫妮卡？”林笙认出了这久违的声音，“之前在梦境中呼唤过我的，就是你了。”
我以为你要沉浸在和贺淇过家家当中醒不来了。
“那不是过家家，那是真实的人生。”林笙说，“你现在不在我的身体里了吧？”
没错，所以你再也不能用自己的死威胁我了，明白吗？
“听起来你对我之前那样做很有意见啊。”林笙笑了，“既然你已经没有了顾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想必是有什么条件限制办不到吧？”
莫妮卡不说话了，半晌，半空中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没错，梦境中的记忆连存在与否都是伪命题，我无法操纵它们。”
林笙略有惊讶，莫妮卡就这样把自己的弱点坦白了？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个不好攻破的弱点，总不至于让全世界的人都陪着做梦吧。
“既然是我的梦，”林笙看向周身合丰镇的布景，“我应该是具有控制权的吧？这些暂且先撤掉吧。”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物景物即刻消散，又是最开始见到的，空无一片的旷野。
那你想在梦里造什么？
“造过去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能记得，把它们具象化了也只是徒增伤感。”林笙眺向不存在的远方，“我想看看未来。”
未来？那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你要怎么看见？
“不知道——我正在做梦呢。”
或许吧？
总之她看见新的影像在她面前播放了。梦境世界果然足够唯心，林笙心想，是不是假如她对梦里发生的未来足够相信，它们就真的会发生？
第一个看的当然还是C城。林笙感到它有些陌生，是因为连绵不断的阴雨吗？但那不该是如此阴翳的，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雾霭。细雨银针似的洒落，街上的行人没有打伞，顶着乌黑的兜帽雨衣走着。
这雨衣的造型如此熟悉。是Maria？细节上似乎又不像。林笙随意追踪了一个人，看他一路冒雨向前走，走进一座教堂似的建筑。
不是Maria。
C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豪华的教堂？
林笙接着看去，那人摘下了兜帽，沿着门口的长廊一路往前，直至尽头的一面墙。他双膝跪下，面容虔诚，微微激动地划着十字，而正当他面前的，是月亮似的巨大的银盘。
那是……镜子！
是海伦的组织？
已经成功进驻C城了吗？
林笙又想起自己这回也是抱着镜子进来的，但是它却没像上次在玛丽苏世界那样留在自己身边。
还有，莫妮卡收集镜子碎片到底为了什么？
她突然听到了一声怒吼，有些嘈杂，也有些亲切：“烦死了！我本来背书就慢，何况还是英文！这怎么记得住嘛！”
“姜弋？”林笙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尽管她知道对方听不见，“小颜？”
姜弋正对着本书焦头烂额，颜小溪侧坐着看向她，看来是已经完成了背诵的任务。
“不必担心，我们不会让人死记硬背的。”这是海伦，在衣服外裹了一层黑袍，笑容开朗了不少，“如果不能背下教义，至少能够会唱那首歌谣吧？”
说着，她两手打着拍子，轻唱起来：“Mirror mirror turn around.
Little goat is playing on the ground.
Looking the raven go round and round,
and say hello to the friend in front.”
林笙心情复杂地看着姜弋跟她一句句地念：“Mirror mirror turn around……”
“哼。”姜弋鹦鹉学舌地念完，立马拉上颜小溪就跑了，不给海伦留一点眼神。就算这里是她的地盘又怎样？有本事杀了她呀，她早就活够了。
颜小溪反过来也握她的手。她最近沉默了许多，不再遇到什么事都问个不停了。
“你……”
姜弋想了又想没能把话说下去。还能教对方什么呢？她懂得已经够多了吧，再学会就和她不是一路人了。
这里没一样东西是让她舒服的，从气候到食物，再到虚伪地祈求保佑的信徒。这些人的信仰实在太“高级”了，她理解不了，什么时候地摊弱智小说的主角也可以成为神了？
烦，真烦。更烦的是生气也不能淋漓，她感到发怒都要用尽了精力。累死了！烦死了！这都是什么事啊！这洋芋头的到底是些什么事啊！
一个画着玫瑰花的盘子被她推到了地上。懒得管了。
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身影将陶瓷碎片捡起来。
“小心点，别伤到了手。”
洛安琪？你自己撞到枪口上可别怪我！
“假惺惺的干什么？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
“我的确帮镜公会害了你，但我刚才也确实担心你的手会不会弄伤。”洛安琪仍旧平静地解释着。她怎么还可以微笑！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我……你……”
“那是怎么回事呢？别着急，慢慢说。”
她为什么这么平静啊！明明错的全是她却显得我像条不讲理的疯狗！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设计我，你现在来问我？我怎么能不急！我被你害成这样了怎么能够不急！你告诉我！啊！”
她上前揪住洛安琪的麻花辫，往桌上狠狠撞去：“要是我不急，你这样被我打死也别吭声！”
“哦，姜弋小姐！”海伦走过一旁，大惊小怪地喊着，“Daphne！姜弋小姐，请不要这样！”
“怎么，看她挨打你羡慕了？也想要一起被打？”
“海伦，没事的。”洛安琪擦掉嘴角的血，不得不说她这样真是漂亮，“这件事我们做得有些着急了，姜弋也是想为自己讨一个说法而已，只是方法有些过激了，对吧？”
“我过激？”姜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你把我逼成这样了，说我过激？”
“可说了半天，我到底把你逼成什么样了呀？”洛安琪看上去真的很困惑，“如果是镜公会的事，最后不也是你自己提出的吗？”
“废话！我当时不答应就只有去坐牢！”
“但你也说过，宁可坐牢也不跟我们走呀。”
是啊，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满脑子就只有赶快逃离那里想不了其他的！
“我……你……都是你逼我的！”
“我没有逼你。”洛安琪摇头，“我当时一句话也没有说，海伦也没有，是你自己说，让我们带你走的。”
“你……你以为你算什么！一个傀儡而已，算计我一个废人就叫有本事了啊！怪不得你爹不是个人，怪不得你妈跟不存在一样！报应，都是报应！”
我都骂成这样了！你应该火冒三丈啊！而不是用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用侮辱性的语言攻击他人，其实也是一种自毁倾向。姜弋，看来你真的很痛苦，甚至连自己为何痛苦也说不清了。”
“我说得清！我说得清！”她的眼睛失焦似的乱晃，“小颜，你说啊！你也算理科生，逻辑一定很好，你帮我说啊！一定说得清的！”
颜小溪睁着被药物作用褪成了粉色的眼，缓慢地，迷茫地，眨了两下。
“我不知道。”
“啊——”
姜弋团住身子，抱着头尖叫起来。
你活得可真够失败的。
“要你说——谁？！”
我都替你可怜了，你这辈子真的有人爱吗？
“没人爱就没人爱，又不是不能活了！”姜弋旁若无人地对着自己喊叫，“连天桥上缺胳膊断腿的讨口子都能活，我凭什么不能！”
连讨口子都不如呢，讨口子还有人可怜。
“那这么说，我还有林笙，还有小颜呢！就算可怜也是真的！”
林笙都懒得管你了，你还活在梦里呢？
“闭嘴！她从来不会懒得管我！之前那个是玛丽苏！”
那你怎么不想想，她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被玛丽苏夺取身体了呢？以她的意志力，可能吗？
“闭嘴！你不要说了，你以为我会信你的！”
后来那个是她了吧？她去M市拯救世界了，有关心过你可能遇到什么麻烦吗？
“别说了！别说了！听到没有！别再说了！”
你还在自欺欺人。既然我都知道了你也应该清楚，她对你只是最基本的礼貌吧？
“我不清楚！我不清楚！我就是个学渣，是个智障一样的笨蛋！我什么都不清楚！她就是好的，就是好的！你不要再说了！”
你唯二的朋友，一个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老好人，一个是不明不白没有选择权的“三无”。
“她有的！”
她知道自己有吗？
“姜弋？”颜小溪担忧地上前两步——是你自己解读的“担忧”吧！
她根本不知道你在崩溃什么！她觉得你的情绪像疯狗乱叫一样没有必要！
“她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这只是一种感觉——你别说了！”
什么时候自己的感觉也是错的了？
“是啊，感觉……感觉是对的……”姜弋痴痴地笑了起来，她就像刚从池塘里被捞起来那样狼狈，“你不就想让我崩溃吗？暗示了这么半天，我崩溃了吗？我还不知道自己可怜没人爱啊？不对，人家根本看不上可怜我。”
“怜悯是一种自我投射，所以不存在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条件。”
洛安琪？……拿着……镜子？
她要给我照镜子？
据说能让人看到内心最深处痛苦的镜子？
不知为何姜弋竟有些麻木。看吧！看吧！还能看什么？垃圾一样的人生，垃圾一样的人！那是痛苦吗？那是笑话！
但她并没有感觉到要尖叫的冲动，幻象在她面前展开时，她心里充盈着一种安心感，像依偎在母亲的臂弯。
等等，不对！
她已经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那个高挑美丽的背影。
“怎……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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