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灰色的水泥建筑，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年头，青苔正斑驳着，爬山虎一条一条，贴着墙壁耷拉下来。杂草茂盛地生长着，掩盖住每一条可能的小径，它们在秋天发黄，多数已及了膝。
海伦·布兰迪正在这样的草丛间穿行，按照她收到的信息，在BNW这栋建筑的背部，寻找同僚留下的线索。搜寻并不是容易的工作，不一会她就感到眼睛发疼——秋日草地的障眼法。
突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样亮晶晶的东西。顺着视觉摸下去，果然，一根小小的金属管。the Mirror通用的方法，按住顶部，顺时针旋转——打开了。
里面如她所愿是一小卷纸条。
旧小区的楼房六层，一对夫妇正准备过个平常的周末。乳白色的纱轻轻飘着，窗外的老树又落了一片叶。
林佑文半躺在沙发上——栗敏先霸占了躺椅，享受般回味着刚才的亲昵。“新作很成功呀。”妻子狡黠地晃着手机，“我关注的公众号一半都转载了你的文章，就连我们单位的都有！我找一下……这个：《大好时光，不负韶华》——诶，你写的时候有没有这么想？”
作家不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它表达了什么？”
“珍惜眼前人，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栗敏笑着作答。
又有访客了。林佑文习惯了，自从他的文章小有名气之后。栗敏比他更喜欢客人，“我喜欢家里有人气。”她总是这样说，不是什么他一度最反感的人情世故。
只是……来的为什么是外国人？林佑文有些摸不清楚文章的影响力了。那中年的外国男子颇为绅士地鞠一躬：“Hello,Mr.Lin,an honor to meet you. I'm Dr.Brandy.”
“Hello?哦，please come in.”
栗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用这个吧。”她拿出手机，“It's a translation software.”
于是两人实际上是在和XX翻译的人工智能谈话。布兰迪在沙发上端端坐下，栗敏进了厨房去切水果。
“林先生，您最新的文章已经被翻译成英文，我读了它。我来拜访是为了表达我的敬意，您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
“谢谢。那你读完我的文章有什么感受呢？”
“宿命的悲剧。”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一个特别的角度。”
布兰迪婉拒了栗敏端来的水果。
“林先生，您认为什么是幸福？”
“这个问题……我可能没有确切的答案。不过我想起来托尔斯泰的半句话，’幸福的家庭大同小异’，家庭的幸福大概就像我现在这样吧。”
“我们的想法有一些差异。我认为幸福是不可能达到的极致。”
“我觉得有些极端了，世界上的事没有绝对的一帆风顺的。”
布兰迪吮了一口茶水。
“看来我们对幸福有非常不同的理解。林先生，您信仰宗教吗？”
“我是无神论者。”
“真是遗憾。我想知道你们无神论者怎样获得精神的动力，如果不是为了神明的眷顾或惩罚。”
林佑文的眼神飘移向窗台。
“为了自己，因为自己想做。”
布兰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们来谈一谈科学吧。我也是一名医生，不是什么狂热宗教分子。无神论者口中不存在的神，恰恰是存在的，这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有些讽刺吗？”
“那我也可以相信他不存在，一个想法而已。世界上那么多教派那么多神，也没人要求他们证明自己的神明存在。”
林佑文把茶杯“啪”地一声放下。
“Dr.Brandy，希望你尊重他人的价值观，不要总想着说服或者改变别人——我以为你知道，我们的媒体经常这样称赞你们。”
栗敏在一旁笑着打趣——实际上是帮腔：“Dr.Brandy，请先回吧，现在是我丈夫写作的时间。”
傲慢，也可算一座围城。城内的人不可一世，城外的人咬牙切齿。
看看这名不速之客吧。她是个学生——显然的，还是死板的理工女，金属框眼镜和格子衫让黎珈竟觉得窒息。黎珈用舌尖在嘴里轻轻搅动，缓慢又戏谑地抿出上扬的弧度。
“你和林笙到底有什么仇？这么想杀了她？”
贺凌霄用眼神削了她一下：“我让你帮我办事，不是让你调查我。”
黎珈心里在捧腹大笑。看来这老好人的人缘也不怎么样！她眼珠一转，继而自信又矜持地去拉贺凌霄的手——被躲开了。
“有话就说。”贺凌霄一点没好气。
“唉，你是C大的学生吧？”黎珈故作夸张叹息道，“我知道我在C大的名声已经坏了，所有人都觉得我心狠手辣没原则没底线，其实我只是为了自己好，我太在乎那个保研名额了，所以才出差错的。”
见贺凌霄面露不耐，她不紧不慢地继续扯着话题。
“我确实觉得现在大多数的道德标准没必要，不过，要说我是冷酷无情的杀人狂，那可就是大误会了……”
“我把’玉兰’的部分源代码给你。”
话语被贺凌霄蓦地斩断。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个有什么用？不要告诉我你今天才知道现在是信息时代。”
她也做个叹气的动作，看上去更像厌烦和不屑。转过身，她准备离去，却又停下来，用余光瞟着黎珈。
“你什么时候动手我不管，反正我要见到尸体。”她向上翻个白眼，“还有，谈条件就谈条件，说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白痴。”
黎珈目送她渐渐远去，在旷野上消失成一个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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