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理解什么!”郝萌坐着朝薛岚喊,“你跟我在一起的第一年,我一直让你不要大手大脚花钱,你不听,一年欠了二十多万。那时候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偷偷在宿舍哭,帮不上你,又不忍心离开你,结果呢?”
“结果你天天都睡的很香!跨年你还是带我去吃法餐,一顿吃掉四千多,吃饭的时候你妈给你打了个电话,问你信用卡怎么回事,你说你花超了,欠了二十多,你妈妈从数落你到给你打钱把钱还上,餐厅里一首歌都没唱完!”
“你知道我同学网贷欠了二十万怎么样了么?家里的地卖了!爷爷气死了,他跳楼了!”
“第二年!我们搬进那套房子。”郝萌声泪俱下,“我每天早起给虎斑做猫饭,它吃的肉都得是好的,肥肉鸡皮它都不吃,各种肉蒸好配上鱼虾贝,拌上各种营养剂,你知道我爸早上去干活吃什么吗?两个馒头就点蒜瓣,用冰红茶瓶子装点凉白开喝,就这么把一个家撑起来,供我和我弟上学。我恨死那个小畜生了!”
薛岚整个人钉在桌上,像被人蒙上一层没有空气的罩子。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全家才刚来这座城市,只租得起居民楼冬天放炭的炭棚,冬冷夏热,要自己接水通电,还没你家厕所大。”
薛岚显然在怀疑四个人住十平米的真实性,以她的了解郝萌家绝对没有那么贫困,“那种房子不让住人。”
郝萌:“不让住人就是因为住过人,出过事,政府才不让再住。在屋子上头搭一层木板,铺上被褥,就多了一张床。大冬天擦澡的时候,我爸和我弟就到屋外头站着……”
“跟我家隔了一间的那个炭棚里住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总是有不同的男人去她那个屋子里,很多都是老人,有的拄着拐也要往里进。我小时候总是找她换零钱,她有好多十块五块的钱,小时候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零钱……”
“过年的时候,家里也买年货,肉啊,油啊,还有核桃。”
“就是核桃里最便宜的那种油核桃,又干又没味,可那时候我和我弟都觉得特别香,我们一家四口挤在一起砸核桃抢核桃仁吃,特别高兴,特别温馨。”
“可和你在一起之后,再想到那些,全变成了心酸!”
“那种核桃剥了喂给你吃你都不会吃的吧?你家的空气都是从花园里抽上去的,你呼吸的空气都和我们不一样。”
郝萌皱眉看着薛岚,眼神里眷恋和憎恨在厮杀,一眨眼便泪如雨下,“我当然爱你啊,我怎么会不爱你呢?可我拿什么爱!你告诉我我要拿什么爱!我站在你那套温室一样的房子里,浑身上下都在漏风啊!”
薛岚难以置信的微微摇头,有些发颤,还是坚持吸进一口烟,深长的把烟吐出去时,薛岚冷静了下来:“以前再不好过现在也好过了,何况你父母当初来城里,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我家是踩到房价的时代红利,可在那之前,我家也是父母需要努力工作的普通人家,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薛岚平静下来,看着哭到发抖的郝萌,“这些不是你骗我的理由。”
烟雾在夕阳的橘辉里上升散去,一切变得异常清晰。
郝萌撇开头擦掉泪水,“我没有骗你。”
郝萌正视薛岚,坚定地说:“我没有出轨。”
陌生。
薛岚感觉郝萌越来越陌生。
恨意对待令人愤怒的陌生人时,往往不加思索,薛岚的音调逐步升高:“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的很高明?啊?”
“你这几年和赵迅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以退为进!话少,可信息量大,给人展示你家日益好转的经济情况,暗示你的前程一片光明,婉转表达对那个傻逼的好感,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立自己适合做妻子的人设!”
“你怎么这么牛逼呢郝萌?知道的你是学机电的,不知道以为你学电信诈骗的呢!”
郝萌的牙齿在打架,“我没有。”
薛岚气笑了。
郝萌顶着薛岚的目光站起来,“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喜欢唠叨,我也不喜欢啰嗦。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待你,有没有爱过你,我觉得你心里是清楚的,正因为这样,我才问心无愧。”
郝萌经过薛岚身边时,最后一次直视薛岚的眼睛,“只有一件事我错了,如果早知道会让你这么痛苦,我不会让你看到那本笔记。”
薛岚的心被猝不及防地一击,“你觉得我不该痛苦?你这些年卖掉那些东西的时候,给赵迅发消息的时候,分手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也是人,我也会难受?”
郝萌忽然笑得很轻佻,吐出一口烟时这种轻佻犹为明显,“这个世界对漂亮的人是温柔的。你出门就会有人问你要联系方式,把你的照片随便放在任何一个交友软件上,私信立刻就会被加爆。你什么也不做,就有的是人朝圣一样献上爱意,你失恋根本用不着时间来治,有的是新欢。”
“另外你要是想哭,可以去马达加斯加看着斑马哭,在卢浮宫喝着红酒哭,在游轮上躺着嫩模的腿哭!我哪配担心你?”
“我做的皮皮虾你吃了肯定过敏,你还是去吃澳龙吧。”
郝萌已经走了。
空气中的烟雾已经散了。
薛岚沉入水底,再也无法上岸。
……
“阿岚?”有人在晃她。
薛岚侧过头看林野。
薛岚的脸和唇都失去血色,破碎失魂的目光看的林野心里一阵阵生疼,“她跟你说什么了?”
薛岚眉心一塌,抿着唇,没说出来话。
“你别信她,那个女人满口谎话,我给你看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薛岚抓住林野衣服,闭住眼睛。
林野住了口,咽下心疼,伸手要揽住薛岚却被她推开,她声音虚弱,扭曲的不成调子。“我自己待会儿。”
林野又看了薛岚几眼,转身出了门。
薛岚走到郝萌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教室里空无一人。
夕阳洒来一脸,刺的眼睛生疼,窗外正对着一栋在建的高楼,绿布外包着一圈红标语: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马路上车流往来如织,人群拥挤,商场闪动的大屏幕播放美女和商品。
薛岚恍然间泪流满面。
……
车上,薛岚随手下载了三个下载人数最多的交友软件。
登上其中一个后,让填性别。
薛岚想了想,填了女。
又让上传照片。
薛岚抬起手机,没有表情的自拍了一张,点击了上传。
又让填昵称,薛岚编辑:虎斑。
接下来蹦出来更多要填的,什么爱好,经历,学校,工作……
薛岚在爱好上写:男女不限,最好胸大腿长,然后就关闭个人资料。
过了三秒钟,薛岚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并没有人加她。
不是说会被加爆么?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林野:“直接回家么?要不要去骑马?城东有家马术馆不错。”
薛岚看着车窗外深蓝的暮色,“都几点了,你不睡马还要睡。”
林野:“那边有度假区,我们今天住那,明天再骑马。”
“我想回去抱抱虎斑。”
“叮咚。”
薛岚打开手机,还真有人私聊她,打开一看。
孤狼:【约么?】
孤狼:【图片。】
图上是黑而多毛的器官。
薛岚人懵了。
林野伸手拿走手机,看过一眼直接爆了粗口,把车停到路边点开语音就开始骂,对方发现这是个男的也急眼了,居然和林野展开对骂,说林野是偷网图的死基佬。
林野觉得自己这种行为不成熟,但是看到薛岚在笑,也就受到莫名的鼓舞。
接下来林野以妈为圆心,以祖先为半径,激动之处混杂着英文俚语和新加坡方言,骂的热血沸腾急赤白脸。
薛岚看着这两个人千里姻缘一线牵,隔着屏幕骂了整整五分钟不带停,鼓起掌,“为什么要生气?你也给他发,你俩比比。”
林野憋红了脸:“低俗。”
“某些人口吐芬芳一点不低俗。”薛岚笑着瞧林野。
林野羞愤地把孤狼删了。
“怎么这么多人加你?你干嘛了……你怎么能把自己照片往这上面传?”
薛岚凑过来,“为什么不能传?”
说话间林野已经把薛岚的照片换成虎斑,“你知道网上有多少人拿着假照片骗钱骗感情么?”
“你下这种软件干什么?还下三个!薛岚!你要干嘛!”
“哪种软件?我正常下载使用而已。”
林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约泡软件!”
看着薛岚懵逼的脸,林野意识到薛岚可能并不知道这几个软件是干什么的,声音软下来,“我给你卸了,别乱下了。”
薛岚指着软件说:“不是,这不都是交友软件么?应用商店都写着呢,拒绝快餐恋爱……”
林野气不打一出来,“你要跟谁恋爱?”
薛岚更疑惑了:“我跟你讨论这个软件是什么性质,你问我要和谁恋爱?”
林野便删薛岚的个人资料边点头笑,“男女不限,最好胸大腿长……薛岚,你说说你对我哪方面不满意,我尽量改。”林野微笑着,笑得和蔼可亲,钓鱼执法。
薛岚一头问号,“怎么就聊到这儿了?咱们不是在说这个软件么?”
“你嫌我时间短?”林野笑意冰冷。
薛岚面部表情僵住。
车厢里的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
静……
林野压着火表面耐心的说:“男性平均时长是八分四十九,我今天第二次起码有……”
薛岚忍住没笑,但又实在很难忍,单手撑住下巴和嘴,另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林野继续说。
林野憋住气,一脚油门车窜了出去,“咱回去比划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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