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喘息之机

“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柳桃溪眸色闪动,移开目光不再看着乐宴,转而拂去了爹娘的木碑上的白霜。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以前即便是最难的时候,她心里也一直记着她还有大仇未报,还有清白未明,表面再怎么云淡风轻,也依旧怀有一份不甘和顽性,总想着要把事情搞的清楚明白。

可如今真的知道前因后果,知道所有的因果都是受了皇权厮杀的牵连 ,柳桃溪却连面对都不敢。

怪不得……

柳桃溪觉得好笑。

怪不得提刑司主官早早就告诫她不要恨皇上,恐怕是早就猜到了吧 。

这些在官场呆久了的人,怎么会看不懂局势呢?他们只是装做聋子瞎子,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诚惶诚恐的接受罢了。

那么,父亲,你也是懂的,对吗?

柳桃溪把手指放在了父亲的名字上,在“忠义”二字的笔画边缘轻抚。

难怪当初拦着她不让她去侯府。

在明知无可挽回的时刻,主动选择不牵连别人,也是一种善。

所以……

柳桃溪擦去眼角湿润,转头对着乐宴做了一个平静又温柔的笑脸,拉住乐宴的手道:“好了,这样也算给爹娘一个交代了,我们回去吧。”

挺好的,这样就挺好的。

柳桃溪拉着乐宴的手转身欲走,可乐宴没有顺着她,只是沉默着站在那里,步子没有挪动半步。

“不好。”乐宴冷脸道。

柳桃溪背对着乐宴,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轻声问道:“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乐宴反握住柳桃溪的手,一把把柳桃溪拉到身侧眼前,紧紧盯着柳桃溪的眼睛,努力抓取她神色中的最后一丝挣扎和不甘:“你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好不容易抓到了线索,难道就因为牵扯到了皇上就要放弃吗!”

“那你要我怎样?”

柳桃溪满脸都是平静到麻木的神情,说完这一句,立马又仰面凄然一笑,挣脱开乐宴的手,垂下双眸背过身去。

“乐宴,我是个普通人,就像平日街道上的小贩、酒楼里的小二、小巷里的卖花女一样。在那些人眼里,我不过是一颗只有毫厘大小的石子,甚至灰尘,投掷出去也不会掀起任何波澜,不会给他们造成任何一点损失,甚至不值得他们多看我一眼。可如果他们想杀我,确是如同碾死一直蚂蚁一样简单。”

“你说这些全是借口!”乐宴追着道:“我不相信你真的打算放弃,更何况你还有我,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

意料之中。

柳桃溪听得心里发苦。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要放弃。

她强忍泪水,咬牙转身,一步一步的逼近乐宴,脚步在乐宴的神经线上层层压迫:“那又怎样!你真以为还有机会翻案吗?当年既然是皇上的手笔,那就说明皇上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父亲的清白!就算真的找到证据告到皇上哪里去又怎样,难道你要皇上,亲口承认自己当时搞错了,杀错了?可能吗?”

说到最后,柳桃溪和乐宴之间已经不足一拳的距离,他们脚尖抵着脚尖,四目相对,乐宴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出,柳桃溪眸中嘲讽的底色掩盖不住。

乐宴胸口剧烈起伏,嘴唇颤抖着,似乎再也忍不住,后退两步转身冲向一旁的树,泄愤一般一拳砸上去:“啊——!”

乐宴声音穿透力极强,他这一声瞬间就惊起一片飞鸟,顿霎时翅膀扇动飞起的声音,与鸟类沉闷嘈杂的叫声一齐出现,随即渐渐愈发悠远,大概是往远处飞去了。而树上的枯叶也被这一拳震掉不少,在柳桃溪的眼前落成一片叶雨,带着寒冷的水气,接住了柳桃溪浓重的宛如实质的痛苦。

她倏然松懈下来,转头望向爹娘的墓碑,似乎看见了那场大雨里他爹爹跪得笔直的脊背。

心里蔓延上了密密麻麻的疼,她呼吸不过来,胸骨下八年前的伤口泛起隐痛,似乎肺里也乱糟糟的全是陈年的淤血,只有蹲下来抱紧自己,才能让她能得到喘息的一丝机会。

以至于乐宴一转头,看见的,就是蹲在地上小小一团的柳桃溪。

乐宴立刻远离了树,冲过来把柳桃溪整个人紧紧抱住。

“姣姣……”乐宴闭了闭眼,事到如今,他也讲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柳桃溪,只轻声道:“可你真的甘心吗?”

乐宴一直都很了解自己的竹马。

旁人觉得他心大,冲动,做事不看后果只争眼前,是,这些也不算错,但乐宴自己清楚,他只是对情绪的感知过于敏锐,同时也不想惯着别人而已。因此乐宴也清楚,如果真的只是因为对手太强,柳桃溪不至于这样灰心丧气,仿佛一夕之间就被抽干了所有心力。

柳桃溪没有回复,低头贴住乐宴的胸口,听着乐宴如擂鼓一般剧烈的心跳声。

要说甘心,那是不可能的。可如果继续走下去……她一条苟且偷生的烂命,没了就没了,被杀被埋都无所谓,可她身边的人呢?侯府呢?如果是朝野之间的构陷,这种陈年旧案翻出来,虽然会有些麻烦但还不至于麻烦太大,可偏偏追本溯源的结果是皇上。

柳桃溪之前是有过这方面的猜测,但一直不愿意深想,心里始终存着三分侥幸。毕竟关乎到三年一次的春闱,她总想着,总不能,总不会。

可她始终高看了自己,低估了人性。

雾气飘绕,林子外传来了沙沙的踩草声。

“谁?!”乐宴顿时警惕,侧身一手护着柳桃溪,腰间长剑出鞘三寸,寒光迸现,映照着他充满寒气冷冽的眉眼。柳桃溪也在这时从回忆里挣脱出来,握紧了放在乐宴怀里的手,留有泪痕的脸颊上一面肃穆,宛如冰雕。

刚刚他们说的话有些大逆不道,可不能轻易叫别人听了去。

可踩草声只顿了一下,继而更近了。

“你们刚刚说话声音那么大,现在倒知道小心谨慎了。”

这声音越来越近,柳桃溪听着觉得有两分耳熟,乐宴却是已经听出来了,紧绷的皮肉微微松懈,但依旧没有收剑,朝着一个方向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当然是你的好姣姣告诉我的咯。”这人讲话带着几分怅然无奈,缓步从林子里出来。观其形貌,这人抱着胳膊,梳着马尾,即便换了一身的黑色便服,也掩盖不住他那吊儿郎当的懒散气质。

孟邵谦。

柳桃溪回想起来,午饭时候,她确实和孟邵谦说了可以查一下野桃林,没想到动作还挺快,看样子,怕是已经把她的老底都查清楚了。

想到此,柳桃溪心神没有松懈太多,多少紧张起来。惹的乐宴回神,默默把柳桃溪搂得更紧了一点。

孟邵谦无语:“别抱啦,在你家姣姣爹娘面前矜持点不行嘛。”

看他们两个真是看的眼睛疼,孟邵谦转去扫了一眼那棵已经被锤出一个小坑的可怜的树,啧了一声继续摇头:“瞧瞧,这脾气,我就是听见了叫声过来的,一听就知道是谁,真不愧是你啊乐小世子。”

乐宴不搭腔,把柳桃溪扶起来护在身后,剑依旧保持出鞘三寸的模样。

孟邵谦只能叹气:“……放心,我一个人来的。”

乐宴听罢,这才收剑,扭脸向柳桃溪委屈又埋怨的道:“姣姣,听老孟的一丝,怎么他也知道你的事,还比我知道的多?难道你宁愿跟他说也不和我说吗?”

柳桃溪闻言愣住,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孟邵谦则赶紧伸手截住话头道:“哎,打住,你家姣姣可没多说什么哈,只是叫我来查这片野桃林而已,我是被你的声音,还有那些个飞鸟引过来的,这可不能冤枉我。”

乐宴一个白眼送给孟邵谦:“没问你,闭嘴。”

孟邵谦:“嘿你这人!”

得了便宜卖乖!

孟邵谦气的跳脚,柳桃溪则想好了解释:“我觉得你们信息会共享,所以就稍微指引了一下,不是不和你说的意思。”

孟邵谦:“共享?这什么新词儿?没听过。”

乐宴:“好吧,那我原谅姣姣,不过以后我要第一个知道。”

孟邵谦:“喂,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柳桃溪:“嗯,我知道了,以后第一个和你说。”

乐宴这才微微一笑,腰弯下来,头在柳桃溪额上蹭蹭:“这才对嘛。”

孟邵谦:“……”

这两人绝对故意的!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孟邵谦努力平复下去此刻无语又复杂的心情,清清嗓子,正色道:“陶姣,不得不说,你胆子是真不小,这样编排揣度圣意的话,都敢这样随随便便说出来,说不敢和皇上对着干,我可不信。”

柳桃溪收敛笑意道:“所以呢?抓我?”

她身侧乐宴顿时握紧了佩剑,气氛有些僵持。

在此情景下,孟邵谦突然轻哼一声,指着自己道:“你看我是那么没有义气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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