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关雎迎着风走,来到那位林清尘住的院子。

她不进去,站在一侧偷看。

只有林清尘一个人。

关雎低眉返回。她现在无法确定事情真假。

她也不想相信,张烈会移情别恋。

关雎要掩耳盗铃,流言传得四起。

有说林姑娘与二当家好上了,有说英雄爱美人。更有人说,她这个糟糠之妻该下堂了。

许多话到她耳中全变味了。

这两天,关雎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关雎不愿相信,每每对上张烈逃避的视线,她只能咽下心中的苦。

她是怨妇自哀自叹。张烈也忘记了她这个妻子。

他照常早出晚归。

有时捉了山鸡去讨好林清尘。不然就和林清尘讨论天下大事。

两人亲密无间,出入相随。

关雎心中愤懑。她每次只能折腾药草。她心中很苦,无一人可诉说。

关雎有时想,她还愿意爱张烈吗?

她总想起那年夏天。张烈抱着她,他说,不会负她。她也相信,他是好夫君。除了他,她遇不到再好的了。

院子内,林清尘晾晒衣服。张烈帮忙,大掌握上了她的手。

院外门边,关雎忙不迭后退。她逃回屋内,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地哭。

晚间,张烈回来。她身着红肚兜,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油灯昏黄,女子肌肤似雪,下身一条薄薄的亵裤,白嫩的细腰裸露,活色生香。

张烈目不斜视。

他拿了衣裳,俯身为她披上,“天气冷,别着凉。”

他很君子。

妻子脱衣在前,他如柳下惠。

关雎心中气恼。她气冲冲丢开衣裳,“你不就是喜欢你义妹吗?”

“张烈,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枉顾人伦!”她边哭边喊,脸颊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双目凄恻自伤。

张烈面皮微微发紫,神色间有惊慌之意。继而双眉竖起,脸现怒容。

他攥紧她细细的手腕,狠声道:“关雎!你若是去寻她麻烦,我必不放过你!”

他丢开手,关雎被摔在地上。他开了门,大步往外走。

冷风从外面灌来,关雎瑟瑟发抖。她满肚子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登时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张烈一夜未归。

关雎遮掩了苍白的脸色,去寻林清尘。她要和林清尘好好谈谈。

林清尘比关雎高。她喜穿红衣,貌美冷艳。气质出尘,不似山中人。

“嫂子,你寻我?”她给关雎倒茶。

两人围炉而坐。

关雎握着发暖的茶杯,心间微动。

窗外,北风凛冽。

“是,”关雎闭了闭眼,她放下茶杯。“我是有事。我想求你。”

“我求你,离开我夫君。”

林清尘一愣,神色尴尬。她动了动嘴,没说什么。

关雎咬着嘴唇道:“你长得好,必不缺男子喜欢。我此生只有夫君一人,望你不要拆散我们夫妻。”

林清尘握紧手,眼底有羞愤之意。她隐忍着,语气平静,“嫂子希望我怎么做?”

“离开,”关雎哀求她,“你离开这里,再也不见他。”

半响,林清尘回:“好。”

关雎没喝茶。

她得了林清尘的准话就回去了。

她想,只要林清尘走了,一切事情回归正轨。张烈会再爱她。她不必伤心哭泣。

谁知这事闹大了。

林清尘和丈夫李素要走,张烈拦下。得知原因,张烈回来将关雎大骂一顿。

“世道混乱,义妹她们无处安身。我与她是兄妹之情。你为何如此狠毒,要赶她们去死?”

他声声质问,关雎心如刀割。她想辩解,无从说来。

是,她就是想赶走林清尘。

林清尘是狐狸精!

张烈一脸失望,怒火直冒。他最后不愿说她了,强行忍耐下。关雎站在一边,脸胀得微红。

他瞥了眼关雎,大步流星离开。

关雎坐在地上。她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大风呼呼灌进来。她衣着单薄,动也不动。

夜间,她发起了高烧。她闭着眼,轻声呼喊,“水,水。”

房里只有她一人。无人应答。外面的北风更紧了,声音像是怪物呜咽。

烧了一夜。

关雎没死,睁眼时眼眸更清晰了。她的烧竟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张烈爱上林清尘。她气恼,为难林清尘。张烈恼怒,她与他的夫妻情分渐渐冷淡。

最后,强敌来袭,她为张烈挡剑而死。张烈幡然悔悟。他说,他早已醒悟,只是一时迷茫,不肯与她说清。

关雎是相信的。张烈是侠义之士。他恪守礼节,心里再喜欢,也不会真的动手。他只会停留在心动阶段。

她头发凌乱,趴在床上兀自笑了。笑容带着凄楚。

梦中,张烈还喜欢过亲妹。

她在白水寨上,等了他一年又一年。他呢,他喜欢上了旁人。

关雎强撑着起身。她身子软软的,慢慢地整理。等烧火熬了些粥吃下,才恢复了力气。

心情不好,她不出门。搬着小凳子,坐在炉子边绣鞋袜。眼看要绣完,她一把丢进火炉中,火滋滋烧得更大了。

这是给张烈绣的。张烈不需要,她也不想给。

半夜三更时,白水寨闹哄哄起来。关雎觉浅,她醒了。

外面声音急促,是敌袭。

她几下穿好衣裳往外跑。

山寨中人和敌方打起来。开始慌乱,后渐渐制止了。关雎到时,却看到梦中之景。陌生女子挥舞长剑,正要刺入张烈后背。

她吓得肝胆俱裂,只顾扑去挡下。噗呲一声,利剑入肉,痛意袭来。

“夫人!”

张烈大叫一声,瞬间杀了近身的两人。女刺客见时机不对,快速逃走。

关雎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她眼睛望着张烈的方向,柔美的面庞极为忧伤。

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梦里的一切是真的。张烈以前喜欢过亲妹,现在又爱美女。

都是真的。

张烈小心地抱着她,俯跪在地。他眼眶渐渐湿润,泪如雨下,“夫人,你不会有事的!”

“我已知错,夫人要容我悔改。之前是我不对。我张烈枉为人夫,让夫人这般伤心。”

关雎连摇头的力气都没,她只看了看他,接着闭上了眼睛。

“郎中,郎中!”

关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境中,她短短的一生过得很慢。

在洞溪村,她和爷爷相依为命,时光缓缓流逝,一遍又一遍。

在白水寨,她总是在等张烈。

她披着那件虎裘,心中温暖。她从头发白等到咽气,这一生就过完了。

关雎醒来,胸口痛意难耐。她低声痛呼。

“夫人!”张烈胡子邋遢,脸色憔悴。他看着她大喜,“可想吃东西?”

她昏迷了两天两夜。

关雎摇头,却扯动伤处,痛得柳眉变形。

张烈轻轻按住她,声音柔和,“你有伤在身,先不要乱动。等你好了,我再陪你去后山看花。”

后山有一瀑布如银河倒挂,滚滚而下,形成一弯月湖。湖畔生着一丛丛石榴花,鲜艳夺目。

关雎最喜欢看那景致,但张烈不愿。她常常独自在湖畔赏花玩水。

她想携手他去,那是在以前。现今她捡回一条命,她只想回洞溪村看屋前屋后的山茶花。

那是爷爷种下的。

爷爷走了,种下的山茶花还在开。

关雎闭上眼睛。张烈以为她不舒服,急忙喊了郎中来。

郎中瞧后只说病人身心疲惫,需要静养。

张烈见她秀美的面容上尽是倦意,便也不多言语。他坐在一边陪她。

窸窸窣窣的,有人进来低语几句。

“夫人,你安心养伤。我去处理事务,稍后就来陪你。”他起身,阴影落在她身上。

她有所察觉,也不吭声。

张烈再看了看她,轻步而去。

关雎病中,张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恢复一些,他高兴发狂。她好了,他如获至宝,满目热泪。明明是她生病,他却瘦了许多。

她伤彻底好时,寒冬过去,春天来了。她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后山湖畔石榴花未开,洞溪村的山茶花已绽放。

是时归家了。

关雎坐于桌前写下和离书。

趁春光正好,她换上新衣。

淡黄色的花纹襦裙如同鱼尾垂下,素青色的上襦掖入裙内,身姿纤弱,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

头上放了一支银步摇,这是她的嫁妆。首饰盒里其它东西,她一样没拿。

那都是张烈送给她的。

她无需寻,晨间张烈练武结束就回。他一身汗,捡了干净衣裳去后山。再回来时清清爽爽。

他利落地烧火做饭。

关雎养伤期间,里外大小事都是他打理。

她好了也不爱动,他依旧做着,毫无怨言。

吃过饭,她拿出和离书放他面前,笔墨均备好。

“签字吧。”她声音柔糯,听不出一点生气。但毫无感情。

张烈洗了碗筷,闻言身形一僵。他连呼吸都急促许多。

他捡起看。

“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捏紧纸张,只觉得气往上冲,好不容易忍下了。

手微抖,“夫人,你这是要与我合离?”

张烈言语发颤,他抓紧和离书,“夫人,你还恼我?”

“我已知错,往后会弥补夫人。”

“张烈,”关雎打断他的臆想,“我意已决。从今往后,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她凝视他半响,“张烈,我厌恶你。”

张烈心神大恸,无力坐下。

“夫人,三年夫妻情分,你真能放下?”

关雎亲自递笔给他,似低声自语,又像问他,“你我之间,何来夫妻情分?”

三年内,他从未归家,更不捎一信。他眼中焉有她的身影?

他已被野花迷了眼。

她虽为农家女,也不肯要负心郎。

“快写吧。天色晚了,我就不好赶路了。”她催促。

张烈呆呆地听着。他木讷地接过笔写下名字。

“多谢。祝你前程似锦,早觅得知心人。”

太阳高升。

天气暖和,山花烂漫。

关雎的心也松快起来。她轻哼着小曲,收拾东西的动作愈发快。

张烈还坐在椅子上没有回神。不错,关雎骂得对,他张烈枉为人!

他不仅觊觎弟妹,还冷落妻子。

他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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