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飞白此人,一身都藏着各式各样的毒药,叫人防不胜防,杀他或许容易,可想活捉就难了。
裴怜尘刚追上他,兜头就是一片毒雾洒来,等他斩开烟尘,应飞白早溜之大吉。裴怜尘只好再次展开灵识探知他,继续追上去。
如此反复几次,裴怜尘很快明白谢兰石是怎么中招的了:一次两次轻松挡开,七次八次就有些乏了,反复如此,直叫人心里蹿出一股无名火。
谢兰石本身性子就有些急,最怕应飞白这样的对手。
幸好裴怜尘是个慢性子,一边追着应飞白,一边还有功夫想着丁素有没有见到谢兰石、谢兰石会不会又哭了。
跟应飞白在山路上周旋了数十次之后,裴怜尘终于放弃了直接追击,让应飞白朝“自己”脸上结结实实地撒了一把毒药,然后软倒在了地上。
被追得精神恍惚的应飞白踉跄上前,踢了他几脚,见他没反应,手指一勾召出把匕首往他心口狠狠一插,起身就跑了。
等应飞白跑远,被杀的那个“裴怜尘”砰地化成了一片画着符的叶子。
而真正的裴怜尘早在附近查探了一圈,略一思忖,用遮耳障目术变成了个圆脸小孩模样,一边留意感应着应飞白那团血气的方位,一边去找了个狼窝,用术法牵引了几只狼出来,带着它们一路狂奔,兜了个圈子,迎面朝着应飞白的方向冲过去。
“救命啊——”裴怜尘远远地看见路上有个人影,装作喜出望外地撒开短腿跑过去,“哥哥救我!”
应飞白刚看清对面跑来一个小孩子,紧接着就看见了一群狼,也来不及怀疑什么,下意识就将人护在了身后,朝那些狼撒了一把药粉。
几只倒霉的狼像是喝醉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像人一样用两条腿走了。
“你——怎么回事?”应飞白皱着眉头转过身。
“好多血!你受伤了!”裴怜尘装作害怕的样子。
应飞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一直在狼狈逃命,都没顾上给自己治伤。
“别吵了,你自己下山去,我得赶紧走。”应飞白不耐烦地说。
“这附近有山上猎户休息的小屋,我带你去吧。”裴怜尘说,“我懂一些药理,去给哥哥采药!”
应飞白终于垂眼看向了裴怜尘的脸。
裴怜尘也仰头看着应飞白,努力做出可怜巴巴、惹人怜爱的神色,应飞白最好给点面子!
应飞白吓了一跳,眼前这小子五官好像是刚长出来的、还不知道怎么用,撇着眉毛挤眼睛,嘴巴也不知道往哪边歪,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身体还时不时跟着诡异地晃一下。
“你抽羊角风?”应飞白伸手在裴怜尘面前晃了晃,莫非洒出的药粉被风吹到了这小孩脸上?
好不给面子!裴怜尘干咳一声,说:“刚刚太吓人了,我还有些没回过神。哥哥,你身上有伤,我先带你去那山中小屋落脚吧。”
应飞白其实也早就撑不住了,身上带着的药没剩下多少,又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停下来给自己疗伤。
之前那个兰花妖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都故意带着浓重的妖毒,普通的疗愈咒根本无法治愈,刚刚追上来那个家伙又是那样难缠,居然经过几十次交锋才中招,让他简直快要崩溃。
眼下缺了几味药材,没法立刻给自己解毒,不过······现在有送上门的引毒肉,应飞白眯了眯眼睛:“小孩,你为何独自一人来这山里。”
“我······”裴怜尘低下头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学着谢兰石乱说:“我和爹爹相依为命,爹爹前日进了山里砍柴,没有再回来。旁人都说他被狼吃了,我不相信,进来找他······”
裴怜尘一边胡诌,一边暗暗估量着,自己如果现在动手,能不能在应飞白掏出药粉之前将他摁住。
“你跟我走吧。”应飞白忽然说。
裴怜尘一愣,跟他走?这是要去他自己的地盘的意思?一时竟有些犹豫,是现在拿下,还是深入敌营探查一番?
应飞白见他犹豫,以为他是害怕,于是放缓了语气问:“你说的山中小屋在哪?”
裴怜尘决定静观其变,带他去了那座空置的山中小屋。
“不是要为我采药么?怎么站着不动?”应飞白问。
裴怜尘心说我怕你跑了,不情不愿地转身,朝门口磨蹭地走,盘算着到底要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应飞白却忽然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将他摁在了门上,问:“怎么又一声不吭就走?是要去采药,还是要丢下我?”
裴怜尘目瞪口呆,莫非这人识破了他的伪装?正当他打算直接出手时,应飞白却说:“小子,我救了你,你不该报答我么?”
“怎、怎么报答?”裴怜尘好声好气地问。
“当我儿子。”
啊?裴怜尘尴尬地笑了两声:“我有自己的爹爹。”
“你爹已经死了。你也看到了,山里的狼凶得很,他连骨头恐怕都没剩下。你被狼追的时候,他都不能来保护你。”应飞白说着居然还动起手,伸手去扒裴怜尘的衣领,“好儿子,待会儿引毒时可能会有些疼,不过别担心,等我解了毒,会将你带回去治好······”
裴怜尘闻言直接挣脱了应飞白的钳制。
衣服好险被扒掉,这情报谁爱探谁探吧,他不干了!
裴怜尘正要动手,应飞白却忽然晃了晃,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好嘛,手到擒来。
裴怜尘用灵力化成绳索把应飞白捆了,摸出袖子里的千闻令,正准备联络上天谨司,却又犹豫了一瞬,将千闻令放了回去。
千闻令已经被人侵入,眼下不一定安全,若是贸然使用,恐怕反而会暴露自己。裴怜尘靠在墙边思索片刻,把应飞白拖上床去放好,而后抬手点在他眉间,想要查探他的记忆。
没想到的是,应飞白的记忆,全部都是一片雾。
看来是他自己在识海中设下了什么禁制,不会轻易给外人看到。
裴怜尘有些苦恼地看着昏睡的应飞白,应飞白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裴怜尘犹豫片刻,还是抬手覆在了上面,催动了疗愈咒。
不多时,应飞白悠悠醒转。
“你是什么人?”应飞白也明白过来,眼前人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孩童,见他居然在为自己疗伤,说:“疗愈咒没用,不解毒伤口好不了。”
裴怜尘听他这么说,出门去采来些止血镇痛的草药,捣碎了敷在应飞白的伤口上,又将袖子撕成长条,替他包扎好。
“何必如此麻烦?”应飞白盯着他,目光有些玩味。
遮耳障目术虽然能改变施术者在旁人眼中的样貌、衣着与声音,但若是施术者精神松懈、偶尔忘记了自己正在伪装,便会出现一些奇怪之处。
比如现在,这人的身量变高了点,像是介于少年与和年之间的体态,又十分纤细清瘦,竟有几分雌雄莫辨。
而那身幻化出来的粗布短打变成了一件轻软的浅红灰夏布长衫,不着装饰,只在腰间束了一条天水碧色的丝绦。
头上的发髻已经松散了,丝丝缕缕的黑发垂落在肩头,沾了点薄汗,有几缕黏在了略显苍白的颈侧,沿着锁骨朝衣襟里头蜿蜒去。
应飞白的目光落在裴怜尘胸前,陷入了沉思。
是个美人,但一马平川。
到底男的女的?
“多少可以止血。”裴怜尘压根没意识到遮耳障目术出了问题,只是一点一点将药泥轻轻敷好包上,“但我不会让你解毒的,我只是确保你活着,其他的别想了。”
“你也是天谨司的人?”应飞白问。
“是啊。”裴怜尘轻松承认。
应飞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为什么装小孩骗我,你知道我的事?”
裴怜尘有些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应飞白却摇摇头不说话了。
应飞白伤得太重,一时不能走动,裴怜尘只好放出飞星舟,将他扛上去。
归潮台在大夏极南边,离玉京十分遥远,就算有飞星舟,也得飞上好几日。而裴怜尘担心被开天会追踪到,又专门挑了些灵流混乱的地界绕来绕去以混淆视线,路程被拉得更长。
飞星舟在错杂的灵流上方晃晃悠悠飞行的时候,应飞白忽然吹了声口哨。
“干什么?”裴怜尘莫名其妙地瞪向他。
应飞白笑眯眯地说:“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裴怜尘:“问。”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应飞白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你知不知道遮耳障目术出问题了,你长得奇奇怪怪的。”
裴怜尘幻化出镜子仔细一看,立马黑着脸解除了遮耳障目术。
“怎么是你!”应飞白认出此人是先前在问往祈来里装寡妇骗自己的家伙,大失所望地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开始不停地唉声叹气。
“你在惋惜什么?”裴怜尘被他的叹息声弄得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对方。
“唉——唉!唉!!!”应飞白一叠声地长叹三下,才说:“本以为能牡丹花下死做风流鬼,没想到是棵狗尾巴草,唉!”
裴怜尘懒得跟他计较,叼着发带抬手去捋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他梳头发的技术这么多年也还是没长进,只会盘一个最寒酸的单髻。
应飞白就哭丧着脸盯着裴怜尘看,等他盘好了头发,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气。
裴怜尘觉得有点难以忍受了,自己虽没有一等一的绝世容貌,但也算十分端正俊俏,从来没被人这样嫌弃过,说:“你到底在不满什么?我已经待你仁至义尽了。”
“我想要女人!”应飞白长吁短叹,“我想要寡妇!我不想跟男人死在一起!”
裴怜尘觉得自己好像遇见了比李无错更有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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