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灵山,裴怜尘按剑落在半山腰的通天梯之前,用遮耳障目术改变了身形容貌,往石阶上走去。仙诫台在山顶最高峰,笼罩着符阵,靠近一定范围便不能飞行,必须从通天梯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裴怜尘沿着通天梯往上走,起初没有旁人,走着走着便听见了争执声。
“······都说过好几次了,九道仙诫,可疑之事一一审过,他若是真的无辜,我们自然会放了他!你从昨天闹到今天,有完没完!”
“你们根本就是想屈打成招!他只是个普通人,按你们这样的审法,九道仙诫通通砸下来,哪里还有命下仙诫台!”是月如瑾的声音。
“你这个小后生,是哪门哪派的,为何要为邪修说话!”另一个声音说道,“什么普通人,你又怎知他不是掩藏了自己的修为,装寻常人呢?”
“你管我哪门哪派!老子无门无派,就是要带他走!你们到底放不放人?”
“赶走赶走——”
“你们别逼我动手!”月如瑾又说,“今日若是带不走他,我能杀几个就杀几个,咱们一起陪他走,免得他孤身一人太寂寞。”
裴怜尘还从没听过月如瑾用这样阴沉的语气说话,心里一沉。可不能让月如瑾暴露了身上的太岁!否则郑钤与邪修接触的嫌疑更洗不清!裴怜尘加快了脚步,掷出袖中浮光绫,浮光绫先他一步瞬间蔓延上了台阶,将站在正中的月如瑾缠了个结实。
“你大爷的,你谁啊!——”
“是我。”裴怜尘低声说。
月如瑾呆了呆,愣是没听出来,问:“你是谁?”
裴怜尘无奈地走了上来,收回浮光绫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别用那个,他更说不清。”
月如瑾抿了抿嘴唇,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忿忿地点了点头。
二人一同站在台阶边缘,看见山巅的空地之中,有一座宏伟森然的石台,九道石柱环绕矗立,顶上挂着精钢锁链,连向中间的刑架,刑架之上捆着一个人,正是郑钤。
郑钤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前襟有一大片斑驳的、新新旧旧的血迹,微微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昏过去了。
“你又是何人?”有人喝问道。
裴怜尘抬眼看向对面的修士,都是些陌生面孔,这倒也好办了,学着谢兰石撒谎不打草稿的样子说:“受迟雪舟迟前辈之托,前来带他弟子回山。就算他犯下什么过错,也是流云山自己的事,该由迟前辈亲自管教,轮不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众人显然都愣了愣,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嗤笑一声,说:“谁不知道迟前辈如今音讯全无,既然你说是受他所托,传讯符总有吧,不如传讯与他,我们亲口问问。”
“真的吗?”月如瑾也侧过头小声问。
裴怜尘无奈,这傻小子不帮腔就算了,居然还问自己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裴怜尘理不直气也壮,“但迟前辈是何等人物,你们也配问他?”
“哈。”又有一个人出声道,“我看根本就没有什么迟前辈吧!有这样的徒弟,他恐怕躲都躲不及!”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说不定迟前辈就是故意隐去自己行踪的!”
“你们什么意思!”月如瑾气愤极了,“一个个阴阳怪气的,能不能放人,不能放就打一架。”
裴怜尘刚拦了他一下,便听见对面的人用轻浮又厌恶的语气笑道:“第三道仙诫下来,原本只是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迟前辈到底去了哪,是否暗中勾结合谋什么······没想到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竟对迟前辈怀着不轨之心!恐怕迟前辈正是发现了他这龌龊的心思,才一走了之!”
没有人能在仙诫的威慑之下说假话。
“龌龊你爹!”月如瑾气坏了,心里还有点理智知道不能用太岁,掏出一个小葫芦丢过去,“我看你才龌龊,你这个恶心的大癞蛤蟆!”
话音刚落,小葫芦砸在了那人身上,炸开一团烟雾,那人砰地一下真的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这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裴怜尘来不及头疼,只能直接出剑将围攻上来的众人荡开,对月如瑾说:“去台子上!”
月如瑾展开了界撒腿就跑,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展开界是没用的,不但消耗灵力,也很容易被密集的术法击穿,反而折损自己。“收了!”裴怜尘喝道,月如瑾一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不假思索地将界收了起来。
裴怜尘紧跟着他,密不透风的剑招将周遭的攻击一一挡下。
月如瑾明白过来,不再有后顾之忧,只闷头朝石台跑了上去。
“钤哥!”月如瑾扑到郑钤面前,却发现郑钤闭着眼睛根本没有动静,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僵硬,竟不知道要做什么。
“不中用!”裴怜尘骂了他一声,抽空挥剑斩断了捆着郑钤的锁链:“抱着他,我们走。”
郑钤从刑架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月如瑾赶紧抬手接住,扭头跟着裴怜尘一同往外跑。
“下了通天梯就能飞!准备好!”眼见着快要挡不住了,裴怜尘忽然将月如瑾用力朝前一推:“落地之前,飞起来!”而后转身和打头的几个人缠斗在了一起。
在场的都不是什么太难缠的对手,这些人似乎都不是专门修炼体术的修士,五花八门的法器祭出了一堆,真正能威胁到裴怜尘的却没有。虽然如此,不能下手太重、不能伤人,裴怜尘谨记这这点,因此还是吃了些亏,身上被旁人的法术划出了数道口子。
身后忽有风声呼啸而起,一个大葫芦托着月如瑾和郑钤猛地窜上天,月如瑾大声喊道:“走啊!”
见他们已成功脱离符阵禁飞的范围,裴怜尘也不再恋战,留下一句“今日之账改日再算”,往那陡峭的石阶下一跳,在落地之前踩着剑飞起,追上了坐着葫芦的月如瑾,解除了遮耳障目术。
“原来是你······”天上风大,甩脱了追来的修士后,月如瑾把自己的外袍拽下来裹在郑钤身上,用灵力暖着他,看着一边御剑一边用疗愈咒给自己治伤的裴怜尘,问他,“我们去哪,回流云山吗?”
裴怜尘沉吟了一会儿,侧过头垂眼看着月如瑾怀里的人,说:“不能回。”
郑钤既然孤身前来,是铁了心要将罪责一力担下,不想拉整个流云山下水。
毕竟流云山现在名义上的掌门其实仍旧是迟雪舟,他郑钤的身份往上说是迟雪舟的大弟子、流云山的大师兄,往下说就只是一名连修真门槛都没摸到的普通外门弟子。
他若死了,随便给他一个故意谋夺掌门之位的罪名、将他从宗门除名,由迟雪舟唯一的亲传弟子宋时清正儿八经地接任掌门,流云山在仙门之中便仍可有一席之地。
但要是他还未洗脱嫌疑就贸然回去,那流云山就有了与他同流合污的罪证,反倒违背了他最初的意愿。
郑钤一直昏迷不醒,裴怜尘和月如瑾不敢带着他藏去太偏僻的地方,求医问药太过不便,裴怜尘思前想后,决定带着他去了琅川,求助天谨司巡检府。
琅川巡检府,如今是方十一在主事。
方十一倒也爽快,什么也没问就为他们找了个不起眼的小院子,帮他们把郑钤安顿下来。
“用不用我找个医修来?”方十一问。
“人多眼杂,若是修为不如我的医修,就不必了。”月如瑾说。
方十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月如瑾自己虽是医修,也潜心钻研过,但他在这方面确实没有太多天赋和悟性,面对郑钤行将就木的身体,他根本束手无策,只能尽量拖延着。
得请一位靠谱的医修过来!这回裴怜尘学聪明了,没有直接联络李无错,反而先同谢兰石说了此事。
谢兰石在千闻令那头啧了一声,“你跟我说也没用啊!冷嫣然他们如今是直接听命于大人的,你回来亲自去求求大人,说不定他就心软了。”
“请你想想办法,原本冷道友也是他请去山中的客卿,知道了天谨司的招贤令后,他才主动叫冷道友走的,如今他危在旦夕,却无人来救他了。”裴怜尘恳求道。
“好吧好吧。”谢兰石无奈地说,“等着,我尽快。对了,你知道灵宝寨吗?”
“灵宝寨?”
“是个存在了很多年的,以出售炼器营生的门派。”谢兰石说,“流云山近年起来之后,他们被抢走了不少生意,据说他们还试着邀请了醒骨真人几次,但是醒骨真人那边没有回音。我怀疑你朋友这次的事情,就是他们在暗中推波助澜,只是这些生意之间的往来记录太过繁杂,我这边······”
谢兰石头疼地叹了口气:“前段时间玉京出了点事,有一个本该去学宫报到的学子失踪了,应当是修士做的。他的母亲是个凡人,找不到孩子,凡人的官府又管不了,她不知道能找天谨司,托人帮忙写了封陈情书,在学宫门口自尽了。”
裴怜尘心里揪了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十分感同身受,实在听不得这样的事,问:“是什么人做的?那孩子,还好么?”
“找不到,对方很小心,没有留下任何破绽。而且,查遍了玉京,那孩子也没去任何不该去的地方。”谢兰石苦笑一声,“蝶使们实在腾不出手了,你若是着急,能不能找旁人去查?”
“好,此事还要多谢你。”裴怜尘说,“往后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定当竭尽所能。”
谢兰石笑了笑:“不用,你帮过我,这次就算还你的吧。”说罢沉默片刻,又有些欲言又止:“你什么时候回玉京?”
裴怜尘不疑有他:“不好说,或许还需要一些时日。”
过了许久,谢兰石才“嗯”了一声,切断了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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