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禽兽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云无囿已经醒了,他这些年早习惯了每日卯时起床清修,却没想到一拉开门,裴怜尘就站在外头。

“我穿好了!”裴怜尘展开双臂晃了晃,又转了一圈,邀功似的凑上来,“我自己穿的,怎么样?”

“好。”云无囿惊讶地看着他,“师父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

裴怜尘不好意思地对了对手指,说:“睡不着。”

“睡不惯这个客栈?那我们今日就——”

“你不在,睡不着。”裴怜尘打断了他,一把抱住他的腰,仰头眼巴巴地问:“我能不能和你一直呆在一起?”

云无囿沉默了下去,他现在忽然有些懂得师父从前的为难了,拒绝也不忍心,不拒绝却也不行,偏偏以前自己还总仗着师父心软,三番五次得寸进尺地讨甜头,自己实在是个可恶的家伙。

“不行。”云无囿狠了狠心,说,“师父,我们白日里可以呆在一起,但是夜里,你得自己睡。”

“为什么?”裴怜尘觉得自己这几日快把这三个字问烂了,可不管问多少遍,他还是弄不明白云无囿。

“因为人们都是这样的,师父从前也是这样的。”云无囿不知道该怎么带孩子,只好如此说。

“我从前?”裴怜尘似懂非懂地说,“我要像从前一样?”

“嗯。”云无囿点头。

“好吧,我听你的。”裴怜尘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尽管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从前应当是什么样,但是如果云无囿想要他变成从前那样,那他也十分愿意试试。

两人没有在这个偏僻的镇子停留太久,就再次踏上了旅途。他们得往更大的城镇去,这里没有足够的灵草。

离下一处城池还有些远,云无囿看了看地图,打算先去附近浮玉山中的忽然派借宿。

“忽然派,这个名字好奇怪。”裴怜尘也凑过来,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密密麻麻的世家门派,说,“没有别人的名字好听。”

云无囿的注意力却不在忽然派好不好听上,反倒是好奇地问:“师父竟然识得字?”

“当然!你那是什么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我识字很奇怪似的,我不应该识字吗?”裴怜尘抬头瞪着他,像个生气的小河豚,“明明是你教我的呀,怎么还来问我?”

云无囿没忍住抬手捏了捏裴怜尘的腮帮子,感觉很新奇,如今师父脸颊还挂着点肉,捏起来是软乎乎的,眼睛也常睁得大大的、圆溜溜的,和他记忆里的师父很不一样。想至此,云无囿却又不禁有些黯然,也不知师父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你怎么啦?”裴怜尘敏锐地察觉到他眼中神色的细微变化,分明上一刻还是探究地、好奇地、带着点些微的笑意,亮闪闪得好像清晨的露水;下一刻却又好像十分难过,那些星星点点的露水都干涸了,消弭得无影无踪。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裴怜尘问,“我好多事都不知道,你要告诉我。”

“没有!”云无囿摇了摇头,“师父没有说错什么。”

说话间已经行至浮玉山的地界,浮玉山不算高,忽然派也修了路,因此马车一路上去倒还算顺利,只是到了眼前云无囿却有些傻眼,这忽然派好歹也流传了七百多年,没想到却寒酸至此,旧院旧屋,不像是什么修真的门派,倒像是一处稍大些的农家院落。

在门口逗野松鼠的修士比云无囿还意外,转头就去把掌门拽出来了,掌门似乎正在后院种地,两手都是泥,看见云无囿很是茫然地问:“仙长来我们这儿来干什么?”

“不敢当。”云无囿看对方白须白眉,便说,“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晚辈姓云,叫我小云就好,这是我师父,姓裴;我与师父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贵派可方便?”

“方便,方便,你跟着大家叫我赵伯吧。”那掌门看了一眼裴怜尘,更惊讶了,“还以为是你带的小道童,竟然是你师父,想必是位道行高深的仙长,恕我眼拙了。”

裴怜尘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什么高深的道行。”

赵伯只当他在自谦,又喊方才那修士:“正清,你带二位仙长去休息,叫泽怀去收拾两间屋子,我还得去地里干活。”

名叫正清的修士应了一声,带着云无囿和裴怜尘往院子里去,一进去便看见院子里头有棵繁茂的葡萄藤,葡萄架下放着张竹桌和几个竹椅。

这里也的确是有一个正殿的,不算大,里头竟然供着一尊玉像,雕得是栩栩如生,连每一簇头发丝儿的飘动都十分生动漂亮。

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姑娘从正殿里头探出头,好奇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二位仙长在这儿先坐会儿。”正清转头冲那少年招招手,“泽怀,你去收拾两间屋子。”

“他们给钱吗?”泽怀问,“供祖师爷的灯油快烧尽了”。

“掉钱眼儿里了你!等赵伯把地里这批南瓜卖了就有了,赶紧去!”

泽怀一溜烟跑了,正清不好意思回过头来冲他们笑笑:“小孩子,不懂事。”

“是我疏忽。”云无囿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没遇见过这样穷的门派,以往去哪里都是直接吃直接住,旁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忽然被人问起来,倒真的有些无措,“借宿在此,应该给道友报酬的。”

“不用不用!”正清连忙说,“仙长再提就是看不起我们!”

云无囿只好不提了,转而又问:“不知贵派可有存储灵草,我想买一些给师父用。”

“这个还真没有。”正清挠了挠头,“你也瞧见了,我们一共就四个人,加起来也凑不够一个金丹修士,哪里需要什么灵草。”

“为什么凑不够啊?”裴怜尘好奇地问,“你们不想做金丹修士吗?”

“我滴个乖乖!这是我想就能做的吗?”正清瞪大眼睛看着他。

“误会,误会,道友别生气。”云无囿赶紧抬手挡在他俩中间,“我师父还压根不知道什么是金丹呢。”

“骗鬼呢?”正清不是很相信,“谁会不知道?”

“什么是金丹?”裴怜尘还真不知道,在混元镯里时,阿驰还没教过他这些就消失了。

正清更不相信了,指着裴怜尘问云无囿:“他不是你师父吗?”

“我师父他······他······”云无囿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裴怜尘理直气壮,“以前有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不知道什么是金丹很奇怪吗?”

正清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你今年几岁?”

“几岁?”裴怜尘不是很懂,恶渊里头都是怪物,他对人世的所有了解都是从阿驰那里学来的,但从前阿驰没有跟他谈论过这个。

“他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正清目瞪口呆地看着云无囿。

云无囿只好跟裴怜尘解释:“几岁是指从出生到现在,过了几年。”

“出生?”裴怜尘更茫然了,“什么叫出生?”

云无囿想了想:“就是来到人世。”

裴怜尘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儿:“那我来了四十多天吧。”

“天?”正清不解,“谁家年纪论天算。”

“我出生四十多天。”裴怜尘还没弄懂年和天的区别,肯定地说,“我四十岁了。”

“不是。”正清抓了抓脑袋,“我要被你们搞晕了,你怎么看,都既不是四十多天也不是四十岁吧!我看你十六七岁还差不多——不对不对不对!”正清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窜出去绕过了云无囿把裴怜尘拉到一边,警惕地盯着云无囿:“到底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云无囿只觉得百辞难辩。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正清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人面兽心是什么?”裴怜尘没学过这个词,阿驰也没教过他。

正清拉着他后退了几步,说:“就是说他长得人模人样,实际干的事却禽兽不如!”

“啊?禽兽干了什么事?”裴怜尘又问。

正清又说:“你你你不要怕,我们忽然派的祖师爷在上,有护山大阵在,这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怎么欺负你的,你尽管说,我想办法去报官。”

“他没有欺负我呀。”裴怜尘天真地说,“他对我好。”

正清拉着裴怜尘一步一步退到正殿里头,低头看了一眼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被他哄骗了!你仔细说说,他都干过什么?”

“他给我买衣服。”裴怜尘扯了扯身上的衣摆,尽捡好的夸:“陪我说话,带我到处玩,给我洗香香,还到我里面来——”

“他脱你衣服了,还到、到你——那什么,啊?”正清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对啊。”裴怜尘实事求是地说。

正清尖叫了一声,从正殿的门后摸出了一个铁锹,颤巍巍地举着铁锹冲云无囿喊:“禽兽!你给我从这个院子里出去!”

云无囿也难得不知所措起来,什么叫到师父里面去!除了古镜之中的妄想,他哪干过这么大逆不道的事!难道师父知道了?不对不对,师父不可能知道他在古镜里看见过什么——莫非是在说上次探查识海?云无囿脑子里转过几个弯,这才反应过来。

“我师父他,他——”云无囿想解释,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我师父死过一次,如今心智不全,弄错了”。

只是他这一犹豫,看在正清眼里,倒像是在绞尽脑汁地找借口。

“师兄,屋子我收好了——”泽怀忽然从屋里出来了,就要朝院子中央走过来。

“别过去!”正清大喊道,“离那个禽兽远一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合欢宗的女人没有心

逆鳞

我和反派互相炮灰

纯白恶魔

和宿敌绑定不亲就死的情蛊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人间无数草为萤
连载中绝望文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