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辆嘎吱作响的旧驴车上。
“哎呀,你们三个年轻娃娃,怎么睡在外头呢?”赶车的老爷子哈哈一笑,“就算很困,也不能倒头就睡啊!幸好老爷子我路过,不然等天黑,你们要被狼叼走咯!”
老爷子不听他们解释,一定要把他们带到了附近的镇子才放他们下车,还再三交代他们以后不要在野外随地睡觉,他们连连保证,老头才放下心来,赶着驴车走了。
三人这才脱身,赶回了山中那座宅院。
紫葵听说他们的奇遇,那样轰轰烈烈走了一遭,回来竟然被一个赶驴车的老头捡走教训,笑得花枝乱颤。
“我怎么感觉······”云无囿悄悄问白非梦,“小紫好像变了个人,她以前很乖巧的,对吧。”
“她早就变了。”白非梦说,“她从学宫结业之后,我就把她带回家了,我娘看她生性乖巧,想撮合我俩。我还没来得及哭呢,她当场离家出走,去花楼点了七八个清倌儿聊天诉苦,聊得开心了全都赎回来要孝敬我娘。”
原来如此!云无囿瞥了一眼白非梦摇摇头:“你自求多福。”
嘉秀夫人已经散归天地,白非梦此行也没了目的,他决定去附近几个繁华之地溜达溜达游玩一番,顺路去看看他娘,再回家去应付老爹。
而紫葵则不准备再跟他一同回合墟,打算独自继续她的寻访故族遗迹之旅。
“要是我那时也追上去就好了。”紫葵不无遗憾地说,“就能再见爹爹们一面——不过,知道他们在捡着我之前,过着那么平静安宁的日子,我也觉得很高兴。”
“说起来,你们都不知道吧。”紫葵眼底泛着点亮晶晶的东西,“我前些年才发现,而今的道侣生死契,其实就是苍黎爹爹当年想要为浮烁爹爹续命,才偷偷钻研的术法,可惜因突然爆发的战争未能完成。幸好那些失落的术法残片被后人发现,一点点填补成形,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们永远、永远,都存在于那个遥远的时空,未能宣之于口的爱意从来没有消失,只是像飞虫裹入了琥珀,永远静止在了悠长岁月的某一处。
而后来千千万万与他们素不相识的爱侣,因最初雪山冰湖上某一只蝴蝶振翅掀起的涟漪,在千年之后,得以生死相守。
告别了白非梦和紫葵,云无囿和裴怜尘踏上了前往苍汝的路途,经过这么一番耽误,时间已经有些紧了,他们得快些赶路。
回到现世之后,裴怜尘很快模糊了上古时的记忆,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的那点心智,也隐隐有被打回原形的趋势。
其实不止是裴怜尘,云无囿也有种恍惚之感,骤然从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战中抽离,让人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世界是真是假。
裴怜尘是近似于天生神的存在,受天道法则影响本就比正常人更大,这跨越了几千年的旅行,让他对时间的感知出现了不小的混乱。
“我好像有很多事记不清了。”裴怜尘起初很是苦恼,“有很多很好的朋友,但是我快想不起来,我跟他们每天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在天生神漫长的生命里,及时忘掉那些太过冗杂的琐事和太过深刻的情绪,其实再正常不过。
但裴怜尘并不明白这一点,他很是惶然,好几日都害怕地窝在云无囿怀里,不许云无囿放开他:“你不要走,我怕我也不记得跟你一起去过的地方,而且,而且——”
裴怜尘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哭起来:“我好不容易学会了那些术法、那些招式,它们现在一个接一个,从我脑子里溜走了!!!”裴怜尘一边说一遍在自己脑袋周围胡乱地抓,似乎想把那些溜走的记忆给抓回来。
学术法不易,这真的是天都塌了!云无囿自己小时候就不爱学这些,十分理解裴怜尘的崩溃。
“不哭不哭。”云无囿轻轻拍他的背哄道,“想学,我再教你就是了。”
裴怜尘哭得发抖:“可是、可是我不想学啊!学一次已经很痛苦了,为什么要再来一次!”
云无囿一时无言,哭笑不得,难怪小时候师父从来没逼迫自己刻苦修炼,读书修行的苦,师父都懂。
幸好裴怜尘小孩心性,没过几日,很快就忘了要伤心,又开始高高兴兴地作天作地。
他的眼睛视物已经无碍,只是瞳仁的颜色变不回去了,仍是一片莹莹灰色。
裴怜尘自己倒是不在乎,但走在路上不免被人打量,引来阵阵窃窃私语,猜测他是不是妖族、是什么妖。
三番五次总遇到这样的事,他也嫌烦了,索性叫云无囿给他弄来一条丝带继续蒙在眼睛上,这下好,不但没人再议论他,还总有人关切地为他让路。
眼睛的问题解决了,可又出了另一桩问题。
六月了,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天气突然之间就变得十分炎热。
裴怜尘还没有尝过暑热的滋味,不晓得厉害,某一天忽然就像融化了一样,软趴趴地瘫倒在床榻上,浑身都没了力气。
云无囿担忧地坐在旁边给他摇扇子,裴怜尘可怜巴巴地呜呜说道:“为什么这么热,我在之前那个地方,好像没有这样热过。”
“因为上古时灵气充盈,你大概活力十足,外界的影响对你微乎其微。”云无囿哭笑不得。
裴怜尘有气无力地哼唧了几声,将自己身上仅剩的单衣扒开,摊开手脚张着嘴直喘气。
云无囿见他实在是难受,索性施法召来了一缕寒风,床榻正上方出现一小朵看起来软乎乎的蓬松云朵,倏地飘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雪。
裴怜尘饶有兴味地盯着那些小雪花飘落下来,觉得身子舒坦了些,又有了点活力,见其中一片晃晃悠悠地要落到自己脸上,好奇地张开嘴伸出舌尖轻轻一勾,雪花一沾上那嫩红的舌尖就融化了,裴怜尘咂咂嘴,说:“没尝出来味儿。”
云无囿忽然凑近,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一会儿,将手伸过去,说:“师父,让我摸摸你的舌头。”
裴怜尘不明所以,张开了嘴,乖乖伸出一点舌头给云无囿摸。
云无囿先是碰了碰舌尖,又轻轻捏了捏,将手指探进去摁了摁,惊喜地说:“师父,你的舌头比从前更温热、更湿润一些。”
“是吗?”裴怜尘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一时忘了把舌头收回去,大着舌头说:“因为天热吧。”
“我托宋时清借阅了一些与魂修有关的古籍,师父,普通人修炼,是要往非人之境修,可魂修相反,修到极致,据推测可与活人无二,只是暂时还没有过这样的明确记录。”云无囿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舌尖,轻轻把那柔软的舌推回他口中。
裴怜尘闻言有些高兴,那也就是说,修炼到极致,他就可以尝到阿驰做的饭菜了!想至此他觉得有点馋了,轻轻地、打着圈舔了舔云无囿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
云无囿一愣,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耳朵尖,想要把手抽回去,裴怜尘却不让了,叼住他的指节,看到他脸也腾地红了,不免觉得十分有趣,于是盯着他的眼睛,用力吮了吮云无囿的手指。
柔软的唇和舌同时挤压而来、将他的手指紧紧包裹,这奇异的触感让云无囿的脑子霎那间一片空白。
师父在盯着自己······云无囿不知所措地呆楞着,甚至忘了躲避裴怜尘的目光,在那一汪浅淡的、仿佛笼着烟雾的湖水中一点点沉没下去。
云无囿好像要冒烟了,裴怜尘恶作剧得逞,心情大好。他已经无师自通摸到了一点门道——
咬得不能太重,舔得不能太急,不然显得他很饿、很想将云无囿拆吃入腹;轻轻地咬、慢慢地舔,云无囿就会反应不过来,再吮一吮,云无囿便会彻底老实下来,乖乖地任他欺负。
裴怜尘将云无囿欺负了一阵见好就收,倒不是因为他有良心,而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除了这样欺负人,还能做些什么更过分的事。
因为裴怜尘身体的缘故,又耽搁了两天,等他适应了些骤然转热的天气,才继续赶路。
说是适应,其实也不算多适应,这一路裴怜尘就窝在马车里不动弹,头发全部用簪子胡乱挽在脑后,裤子鞋袜通通都不肯穿。
其实要不是云无囿跪下来求他,他原本连贴身的软罗单衣也不想穿的,只是再要他穿更多却是不能了,云无囿拗不过他,只好再三交代,这一路千万要躲好,不可以从马车里跑出来,出来之前,必须等自己进去帮他穿好衣裳。
裴怜尘整个人瘫坐在马车里,衣襟大敞,腰间的系带都快被他扒拉散了,袖子高高挽起来露出胳膊,衣摆只堪堪盖到大腿,一片春光将露未露。
马车顶上飘着一片术法召来的云,裴怜尘就张嘴懒洋洋地接云上飘落的小雪花,心想我才不会跑出去,外面那么热、那么多人,傻子才光着屁股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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