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裴怜尘没敢赖床,早早地起了,梳洗完毕穿戴整齐,一推门,却看见李无错和谢兰石坐在院子里的竹桌旁边喝茶。
“哎呀,裴公子!”谢兰石冲他挥挥手,“起得这么早,那我们待会儿就去游春会吧。你总蒙着眼睛干什么,你瞎了?”
裴怜尘将脸上的丝带扯下来,他才不爱戴着这玩意儿呢,起初戴着是不想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后来戴着是因为云无囿觉得好看,现在云无囿不在,他也懒得再戴了。
“阿驰呢?”裴怜尘无措地向周围看了看,没看到云无囿。
李无错高兴地晃晃手里的茶杯,“他终于答应正式加入天谨司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他,反正他说他也不想去游春会,我一早就叫人押着他给我干活去了。他游手好闲了这么久,也该为大夏做点贡献。”
至于云无囿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求自己和谢兰石来陪着裴怜尘逛游春会这种事,李无错才不要将这跌面子的事说出去呢!
“你这个坏人。”裴怜尘怒了,“他昨夜很晚很晚才睡!”
“噗——”李无错一口茶喷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你闹的?”
裴怜尘冲过去推他:“你出去,你出去!”
“好好好走走走。”李无错站起身,“马车在巷子外头等着,赶紧走。”
“走咯。”谢兰石一把揽过裴怜尘的腰。
裴怜尘一下就被香迷糊了,迷迷瞪瞪地跟着谢兰石往外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坐在了马车上。
“我寻思着······”李无错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他是不是醉花啊?”
“什么?”谢兰石只当李无错又在发神经。
还不等李无错再说什么,裴怜尘又软趴趴地倒在了谢兰石身上,显然有些神志不清。
“你看,就像喝醉了一样。”李无错说,“你这样的大花妖,身上的香气不同寻常,而他呢,现在也不能算是人,他很可能是——”李无错想了想,说,“就好比一个人的酒量吧,他闻到花妖的香味,如果超过了他的魂魄能承受的量,就会醉。”
谢兰石推推裴怜尘,捧着他粉粉的脸蛋看了看,又捏了捏,说:“好像还真是。”
“那你收收味儿。”李无错说,“也确实,每次一到春天,你身上的味儿就重一些。你既然非要留下,就给我学着怎么装得更像人。”
谢兰石瞪他一眼:“我想收就能收吗?大人,现在是春天,正常花妖早都开花了,我能忍着不开花已经很竭尽全力了,收收味儿属下实在是做不到啊!”
“没事,没事······”裴怜尘傻傻地嘟囔道,“多闻闻,就、就不醉了。”
谢兰石的香气的确不同寻常,前些天初见时他还没有察觉,眼下他心魂疲惫才发现,谢兰石的香气竟然能缓解他魂魄深处传来的阵阵隐痛。
如果云无囿不要自己了,裴怜尘想,自己能不能呆在谢兰石身边呢?闻闻他的香气,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
没一会儿,裴怜尘居然靠在谢兰石怀中睡着了。
李无错瞠目结舌:“你们昨夜到底闹腾什么了?能不能悠着点儿啊!”
“呵。”谢兰石冷笑一声,“大人吃醋了?”
“我吃哪门子醋?”李无错说,“我就说嘛,这回见到云驰感觉看起来有点虚,我还疑惑呢,他还那么年轻,修为都超过我了,不应该这样啊。现在我可知道怎么回事儿了!美人在怀,想不虚都难。”
“大人,你可真下流。”谢兰石言简意赅地点评道。
李无错也不计较:“啧,该说不说,假正经现在的确比死前娇俏了许多。哎,云驰要是不小心死在他身上,那我不就亏大发了。”
谢兰石深以为然:“是,我也觉得他很漂亮,又软软呼呼的招人疼,可爱极了,跟从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十分不一样。”
李无错警觉:“你也喜欢上了?”
“你也?”谢兰石挑眉,“那回头跟小云说说,咱们四个把日子过好?”
李无错吓得连连摆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跟你说,这假正经打小就不正经,我从前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觉得他张扬得招人喜欢呢,你不知道,他以前把我骗上山去喂熊——”
“行了我知道,这几天听过十几遍了!”谢兰石忍无可忍地打断他,语速飞快地说,“他约你去山上打架,结果自己没去,你等了一夜还遇到了一头熊,你死里逃生之后觉得他真的好特别,立刻拖着熊去找他,说这只熊是聘礼。然后他说那天赵承染了风寒他忙着照顾忘了约架的事,没想到你会在山上等整整一夜还遇见了熊,丢给你一盒伤药,还给你取了个外号叫李有病,你高兴得不行,因为他竟然单独给你取了个爱称。我真的知道了,大人,你打小脑子就没有正常过。”
“我挺正常的啊。”李无错无力地反驳道,“你不觉得很特别吗?约架遇到了熊诶。”
“正常人会因为他给伤药高兴,不会因为被取外号高兴。”谢兰石说。
李无错不是很认可:“他给我伤药有什么高兴的,还不是因为他才受伤的。”
两人面面相觑。
“你们都不正常。”裴怜尘早被吵醒了,嘀咕道,“正常人从头到尾都不会高兴吧。”
原来自己——不对,那个红衣人,以前竟然这么嚣张吗?裴怜尘心里打鼓,怎么感觉和自己在七情塔里见到的那个不太一样啊,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会不会其实在自己出现之前,还有很多个裴怜尘,而云无囿要找的只是其中一个?
“去游春会之前,我们能不能,先去别的地方?”裴怜尘小声问。
“可以啊。”谢兰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反正今天是来陪你玩的,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
马车出了城,没有往溉丹河畔去,而是去了裴家的坟冢。
裴家发迹于他太祖爷爷那一辈,跟着先皇南征北战,定于玉京,几代传下来,如今虽然远不及从前显贵,但也算是根深叶茂的大家族,先人们的坟茔整整占去了一座山。
昨日来的时候,裴怜尘只觉得难受,不曾好好看过,今日他有意想唤醒那个红衣人,于是仔仔细细地去看墓碑,辨认上面的名字。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浑身上下都有些隐隐作痛,但是裴怜尘没有停下,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一个个地看过去,终于在一对并立的碑前停下来。
裴昊,桑琬。
如今裴怜尘并不知道这就是他的爹娘,只是觉得莫名的亲切,因此多停留了一会儿。
“他们是你爹娘。”李无错扫了一眼墓碑上的刻字,又说,“你应该不大记得你爹,他平时不怎么在玉京。”
裴怜尘有些疑惑:“那他在哪里?”
“在北域边关。”李无错说。
“你还知道什么?跟我说说吧。”裴怜尘央求道。
李无错顿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不大清楚,你爹娘死得都很早,我认识你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了。我原先隐约听长辈们说过,你娘是个颇有才名的美人,与他们同辈的很多男子,都很惋惜她嫁给了你爹这个武夫,说她是迫于裴家的权势,但认识你之后,偶尔听你说起爹娘,才知道原来并非如此。”
“为什么?”
“妒忌。”李无错想了想,“因为自己得不到,所以想方设法地编排旁人。你也不必太伤心,不是从来都有种说法,若是足够深爱,缘分是断不了的,可抵生死轮回,他俩下辈子说不定如今又再续前缘了。”
“下辈子。”裴怜尘只觉得很茫然,“下辈子他们还是他们吗?”
李无错答不上来。
裴怜尘安静了片刻,又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你说过的那些事,骗你去山上喂熊什么的,我都没有做过,我是你认识过的人吗?”
李无错还是答不上来,一时也觉得有些迟疑,他先入为主地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他认识的裴怜尘,因此直接就将他当作故人来对待。
可是仔细一想,过去那些事,是从前那个活生生的裴怜尘做的,裴怜尘死了,现在这个人,究竟是不记得往事,还是根本就和往事无关呢?
“算了。”裴怜尘也没指望得到答案,他就知道,这些人所有的善意,本来就不是给他的。
“有什么关系。”谢兰石插嘴说道,“我觉得你现在更招人喜欢,比从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强多了。”
裴怜尘感激地笑了笑,他听得出来,谢兰石说的是真心话,可是又没有那么高兴,因为他最喜欢的人并不这样想。
“还要往山上去吗?”李无错指了指前方,“你爷爷的碑在更高一点的地方,你算是跟着他长大的。”
“去看看吧。”裴怜尘跟着李无错往前走,远远地瞧见了一座很气派的石碑,可是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双腿越来越沉,身上的闷痛也逐渐蔓延泛滥,猝不及防地脚下一软,竟倒了下去。
“裴公子!”谢兰石眼疾手快地抱住他,“你怎么了,不舒服?”
“有一点。”裴怜尘将头埋在谢兰石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身上轻松了些。
李无错担忧地看着他,裴怜尘要是跟着自己玩出了什么事,云无囿可难搞定了,忙说:“我们走吧,不要往前了,去游春会。”
裴怜尘倚在谢兰石怀里休息了片刻,说:“我还想再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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