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素面上不正常的薄红还未褪去,裴怜尘望着他,诚恳地说:“我的师妹是一位无情道的剑修,她可接试着接引你入道。”
“引我入道?你以为我不曾找过接引人吗?”丁素苦笑起来,接引入道并不是什么随便说说的事情,一般只有师父才会接引徒弟入道,若非师徒,正儿八经的修士做接引人,接引了几个人,姓甚名谁出身如何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人都是要记录在册的,他从前不是没有去寻过接引人,只是人们都嫌他是妖,恐败坏门风,不肯收他,他修了许多年,只能靠自己悟出一个不思进取的天生道。丁素轻轻摇了摇头:“我做不到的,她也会成为你们修真界的笑话。”
“笑话?”传讯符里传来一声冷哼,“我怕人看我笑话?”
苏持盈原本只是想着帮裴怜尘解燃眉之急,眼下却对这小妖起了兴趣:“你曾去找旁人接引?你原本想入的是什么道?”
“什么道都好。”丁素眨了眨眼睛,忽然落下泪来,“只有修为高深的大妖才能免去情丝热之苦。我就是想修炼到,能像你们一样活着罢了······可是我不行,一年十二个月,我总有四五个月是浑浑噩噩的,什么事都做不成,就算我不想,可我需要很多——”
“嘘嘘嘘!这个你不用说!”裴怜尘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程小满,连忙止住了丁素的话头。
“本就是天性,你不必因此而自厌。”苏持盈说,“你知道人族为什么妖笑话妖族么?”
“为什么?”
苏持盈淡淡地笑了一声:“因为你们妖族的情丝热,大部分有些特定的时节,到了时候,就大大方方地去找伴儿。可人族不是,人族一年十二个月,时时都有被情丝热所扰的危险,有人能控制住自己,有人不能。但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不能,衣冠禽兽,装也要装成个人样,自己心虚,所以才要笑话别个。”
“师父,情丝热到底是什么?”程小满忽然凑过来问裴怜尘,吓了他一跳。
情丝热是什么,裴怜尘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忽然怀念起了月如瑾,要是月如瑾在,肯定有门有道地能给程小满解释清楚。
“哎呀怎么我宝贝徒侄儿也在!”苏持盈说。
“持盈师叔,是你喊我来的啊!”程小满委屈。
“哦哦哦对,刚刚你没出声,差点把你忘了。”苏持盈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事儿你晚点问小月吧,他过段时间要上京去,别为难你师父了。”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小花妖,依我看来,我师兄实属多管闲事,那你又是如何想的?你若真不想为俗欲所扰,我可以试着接引你,其实你不必入道太深,无情至道,讲求的是圣人忘情,忘的是私情,而非大爱,无有偏私,一视同仁。此道实在难修,于你而言,只需要修到第一重便已足够。但说到底,成功与否,全看你自己。”
丁素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那,那我要是修了这个道,又······又遇见什么喜欢的人或妖了,想同他睡觉怎么办?”
“睡呗。”苏持盈说,“我都说了你只用修第一重,只要你到时候还能有那个想法和力气,也无所谓,反正你不求更高境界,影响不了你什么。不过若是你哪天突然灵光一闪,要进阶了,那你可能得用道侣证道了。”
丁素纠结了半天,终于狠狠点了点头,说:“好,我修!反正死道侣不死我,请带我入无情道。”
“行,你先打坐。”苏持盈爽快地说,又喊裴怜尘:“师兄师兄,帮我把传讯符拿近点,最好贴他脑门上。”
“还有一张,用烧个新的么?”裴怜尘问。
“可以可以。”苏持盈拍了拍手。
裴怜尘于是用灵力点燃了剩下的一张传讯符,拍到了丁素脸上。然后走远了些,拉着程小满走到“界”的边缘坐了下来。
传讯符慢慢散发开一阵阵淡天青色的光芒,一点点笼罩到了丁素身上。
“师父。”程小满下意识压低了些声音,“接引入道,又是什么,你为什么不引我入道?”
裴怜尘想了想,说:“这世上大道三千,而我所行却只有一道,我并不想以我所谓的经验太早将你困住,你此生该不该入道、该入什么道,我希望是在你看过这世间之后,自己决定的。”
程小满歪了歪头,说:“持盈师叔是无情道,师父你也是吗?”
“我自然不是。”裴怜尘微笑道,“我只是个俗人,没有她那么厉害,做不到去修无情道。”
“那师父你是·····?”
“苍生道。”裴怜尘仰起头看着婆娑的树影,“我见苍生,苍生见我;身是微尘,心向乾坤。”
程小满呆呆地看着裴怜尘,好一会儿,才说:“听起来好难,我肯定做不到。”
裴怜尘轻轻笑了几声,说:“不必着急,你以后的路啊,还长着呢,慢慢走,慢慢看。”
“对了小满。”裴怜尘忽然狐疑地看向他,“你是怎么瞧见我屋里有符咒在发光的?”
传讯符是会亮不假,可那光微弱得跟萤火虫似的,程小满隔着几道墙,怎么会看见的?
程小满忽然涨红了脸,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小满?”裴怜尘越想越不对劲,伸手戳了戳程小满的肩膀。
“就是,就是看见了。”程小满闷闷地说。
“撒谎不是好孩子。”裴怜尘收回手,盯着程小满看了一会儿,见他蜷成一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实在可怜,叹了口气,不打算追问了。
谁知程小满听他叹气,似乎会错了意,急急地说道:“我,我没回屋睡觉。”
程小满的头埋得更低了些:“我听见素素姐在屋里跟你说话了,一时好奇,想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就······就假装走了,然后猫着腰回来蹲在了屋外。”
裴怜尘:······早知道不问了!现在自己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然后师父你又说要找个山洞,”程小满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就听见哐啷一声,你们好像走了,我心想这么晚去山洞多危险,万一遇上狼怎么办,思前想后还是没忍住,撞开门跑进去了,你们已经不见了······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站在你屋里发呆······”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裴怜尘怎么也想不到程小满居然心眼儿这么多,竟然蹲在了门外,还听见自己说要找个山洞。裴怜尘觉得眼前发黑,一张老脸丢了个干净,也低下了头,抱住自己的腿,把额头抵在了膝盖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丁素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睛时,入目的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垂头丧气的鹌鹑······?
丁素揉了揉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没什么不妥啊,于是莫名其妙地问:“你们怎么了?”
安静了半晌突然有人出声,裴怜尘一激灵抬起头,发现丁素的神色平静,便知道他这是成功了,于是说:“恭喜。”
“嘿嘿。”丁素得意地笑笑,“还是得多谢你。”
“都快五更天了。”裴怜尘抬头看了看天光,又借着“界”的光芒向四周望了望,树林里安安静静的,看来丁素入道之后,身上那种开花时独有的香味消失,那些蛇妖寻不到猎物,就自行散去了。
“小满。”裴怜尘忍着心头的尴尬喊了程小满一声,没有人应,他这才发现程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也是,小孩子觉多,折腾了这么半天估计早累了,在这荒郊野岭的只能蜷着睡。裴怜尘一时心疼的不行,看了看丁素,又看了看程小满,对丁素说:“蛇妖已经散去了,你骑着马溜达回去吧。”
“那你们呢?”丁素问。
裴怜尘把外袍脱下来叠了叠,放在地上摁了摁,觉得不够软,想了想跪坐在地,把叠好的外袍放在了膝上,轻轻扶着程小满侧躺下来枕在了膝头,程小满大约是真的困狠了,半点没有要醒的意思。裴怜尘又看了一眼丁素,小声说:“你的外袍也给我吧。他睡着了,折腾回去又睡不上多久,不如就在这儿睡一晚,我明早御剑带他回去。”
“行”丁素乖乖脱了外袍丢给裴怜尘,裴怜尘抖开了盖在程小满身上。见他俩无事了,丁素只穿着件薄薄的里衣骑上马,低声“驾”了一声走了。
天大亮的时候,程小满终于醒了,他晕晕乎乎地坐起身,捻了捻自己身上盖着的衣服,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盖着的不是被子,枕着的好像也不是枕头。
“终于醒了。”裴怜尘把自己压麻了的腿挪出来,龇牙咧嘴地捏起来,说:“你先自己玩会儿,等我缓缓。”
程小满自己不知去哪里溜达了一圈,回来时洗过了脸,额角的碎发还沾着些水珠,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叠好,问:“这是素素姐的衣服吗?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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