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刚刚收拾完,接到白旅的电话。
他在大门口等着。
申时拿起外套往外走,衣服都是从前的,最近她不再买衣服,但买过的化妆品,香水,觉得不用浪费便用了些。
白旅靠着摩托车,看到她,招手示意。
她顺顺头发加快步子。
“怎么不进去。”
其实,她感谢他没提出要进屋,那样的话她的生活将会留下他太多的痕迹,很难消除。
白旅笑笑,她主动邀请他才会进去。将手里的头盔递给她,“有点冷,可以吗?”
申时接过来戴上,“可以。”刚入冬又是正午,天气并没有太冷。
白旅又是一笑,第二次见她化妆,脸未冻先红,香水也不及她身上原本淡淡的木香,不过,只是个人的感受,她喜欢就好。
“一会儿抓紧我。”
他先戴好头盔跨上摩托车,一只脚支撑等申时上车。
申时晃神片刻才上车,她发现白旅最近时常笑,笑的还挺好看。
初见时眼里的锋利清冷好像被已逝的秋风一并卷走了。
“怕冻手可以插--我衣服口袋里。”
申时看一眼他棉服的口袋,斜开口,倒是没什么不便,“嗯,知道。”然而也只是嘴上答应,未好意思行动。
停好摩托车,两人一手拎一个头盔踏入幸福镇商场。
“Hi,好久不见。”
是卖衣服的那个女生,正站在店门口整理模特身上的衣服。
申时路过刚好与她对视,没来得及撤回视线,“Hi。”摆摆手。
女生扫一眼白旅,见两人隔着一段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无法判断关系的距离。
“来~逛街?”
“嗯。”申时点头,觉得说不是会让对方尴尬又觉得只回答一个字显得敷衍,因此又添了三个字,“来逛街。”
女生没有在意这些,“那不耽误你了,好好逛。”
“谢谢,拜拜。”
“拜拜。”
她的笑还是那么甜。
走出一段距离,白旅问:“刚认识的?”
申时扭头看向他,眼里是“你怎么知道。”
白旅没有听到她们叫彼此的名字,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不习惯叫,总之关系不会太熟。
“在她这里买过一次衣服,后来又遇见过一次。”
白旅想起她上次反季的穿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来到商场顶楼,还没有开始检票。
白旅买了爆米花和一杯热奶茶递给申时,“暖暖手。”
“谢谢。”申时接过来,天不太冷但手指尖还是被冷风吹的泛红,“多少钱,我转给你。”从棉服兜里掏出手机。
“鞋柜多少钱我转给你。”他也掏出手机。
申时只好默默收起手机,双手握着奶茶,温度从掌心传到手指递到心里。
开始检票,申时排在白旅后面,他并不强壮的后背挡在面前,申时想到那天他被众人围在中心的样子。孤独却并不畏惧。
那天之所以拉着他离开终究是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看到曾经的自己。
轮到她,申时伸出票与检票员,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不只曾经的自己,曾经的时光也涌进大脑里。
“怎么了?”
后面排队的人探头探脑向前看队伍为什么停滞,从窃窃私语渐渐声音变大。
白旅检过票一直在前方不远处等着申时,听到声音看向这边发现申时表情不太对劲儿,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低头温柔地询问,听见他的声音,申时回过神,收起票,“没事。”匆匆朝放映厅走。
检票员回过神对后面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放映厅里时不时传来观众的笑声,白旅特意选了一部喜剧,旁边申时的脑子里却放映着自己的故事,悲剧称不上但笑是笑不出来的。
白旅的头轻轻偏向申时,“我有点不想看了。”他注意到申时没在看电影,“要不要走?”
她确实想离开,可一想到还要经过检票口又有些犹豫,最后,“走吧。”没有意识到白旅中途退出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
检票员在等待。
申时看到他站在检票口,下意识向白旅身后移动,白旅意识到挺挺原本已经很直的腰身,昂起头。
还是在错身的时候被叫住,“是申时吗?”
申时停下脚步,白旅也停下,回头。
检票员是一个皮肤黝黑留着寸头的男孩,此刻双手正紧攥着裤缝。
申时呆站几十秒方才回头,男孩慢慢走上来,“真的是你,好久不见。”裤缝在他手里皱成一团。
“好久不见。”如蚊蚋之声。
“你方便吗?我有几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申时犹豫了对彼此来说都无比漫长的时间后转身回头拉住白旅的衣角,抬眼看他,“你和我一起吧。”她是在求助也是在准备要告别。
三个人来到一处角落。
一站定,丁宇九十度鞠躬,“对不起,申时。”
申时向后退一步,白旅的手挡在后面她才止步。
她没想过丁宇要说什么,没想到是对不起,高中时全校最出名的刺头,曾经造谣说自己喜欢他并告白被拒的撒谎精~
丁宇直起腰,脸即使黑也能看见一丝红,“你不必原谅我,我只想对你说句对不起。”
道歉便祈求获得原谅,是一种绑架,丁宇明白。这过去的许多年,他也只是想如果遇见她,一定要说句对不起。
上学时,他是个长相普通,学习不好又热衷调皮捣蛋的“坏学生”,申时就坐在他斜后方的位置,她漂亮,安静学习又好,有许多男生暗暗喜欢她。
忽然有一天他发现申时总是看向他,看许久许久,这让年少的他心脏怦怦跳,也是出于虚荣心作祟他开始扬言申时喜欢他,后来发现她只是在看窗外的天空,便打算用申时向他告白被拒绝来结束这场谎言,没想到,事情已经在同学之间传的沸沸扬扬,平时独来独往的申时开始被人指指点点,说她装。
不久,这件事情传到老师耳朵里,要请家长。
申时照实说自己只是在发呆,就是这句话,奶奶申请退学将她带回家。
她爷爷,爸爸都是世人眼里的“疯子”,奶奶说他们都是从发呆开始的。
申时的奶奶曾哀叹过她要是男孩就好了,男孩像妈,虽不安分但至少正常,不会被人笑话。
“也不全是你的错,丁宇。”
她不会原谅他的谎言也忘不掉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光,但结果确实不全是丁宇一个人造成的。
“真没想到你会退学,我其实~后来找老师说了实话,可老师说你奶奶态度坚决,再去你们就搬家了。”
“嗯。”
“那你~现在过的好吗?”
没等申时回答,丁宇电话响了,找他检票。
“加个微信,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你先去忙吧。”
丁宇的手停在半空几秒撤回兜里,“那行,我先忙去了。”
申时和白旅走出商场。
白旅手里拿着未吃的爆米花和奶茶,向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申时拦住他,“我能拿。”
人生第一次收到爆米花和奶茶,她舍不得。
奶茶刚好可以放进棉服的大口袋里,“爆米花我抱着就行。”她从白旅手中拿过爆米花桶。
两人找到摩托车。
白旅,“我帮你戴吧。”从申时手里拿过头盔,轻轻扣在她头上。
四目相对时,申时睫毛微动,咬咬嘴唇后开口,“白旅,你知道我奶奶为什么要让我退学吗?”
白旅的手停在卡扣处,“不知道。”扣好。
申时粗略地讲述了她的人生。
“所以她坚信我会疯。”
良久的沉默,“也许我真的会疯。”说完她扣下挡风镜。
一路无话,白旅亦是。
分开时她留下一句话,“书架今天我会赶出来的,明天安装完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白旅始终无话。
白旅一夜未眠,天蒙蒙亮便骑车来到申时家。
门锁着,没有灯光。
他倚着摩托车等,冰凉的空气拂着他新冒的胡茬,人的生命要是能像胡茬一样坚硬又生机勃勃就好了。
身体被寒冷完全占领之前,白旅想起申时家屋后的路,应该是通往断崖的。
他走着走着来到林边,断崖在前面,申时也在前面。
他向左望望,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他知道那条路的尽头是自己的家。
几年前,一个黄昏就是他走出的这条只有一脚之宽的小路。
那时,父亲去世,自己遭人白眼,孤独无助,曾站到申时现在的位置上,往前一步,人生就可以结束,烦恼就可以斩断,可心里是怕的,说不定死后的世界更糟糕,还好一个女孩用力拽住自己。
跌坐在地上,眼泪哗哗流下来,“你干嘛救我,我是杀人犯的儿子。”宣泄一般喊着。
“杀人犯又不像疾病一样会遗传。”她的声音冷静又哀伤,“就算遗传,也不是我们的错~”
许多年过去,沮丧时他就会来到断崖,但从未注意过另一条路,那个女孩是在他走之后才走的,再也没有遇见过她,而他那日连女孩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楚。
申时,是你吧。
原来我们不是没缘重逢,而是在最需要的时候重逢,庆幸。
白旅走上前轻轻拉住她的手,轻轻向后拽。
申时惊恐回头,看到是白旅,“你怎么会~”另一只手还抱着爆米花桶,她刚刚尝过很甜,比舌头糕甜,是真正的甜。
“申时,你接近我,是想要我杀掉你吗?”
曾经,站在断崖前的自己也想父亲要是能连自己一起杀掉就好了。
“对不起。”
“你是怕自己会疯掉。”
申时点点头,“会让身边的人痛苦~身边没人,自己也会痛苦。”
她想起父亲常常衣不蔽体,疯疯癫癫的样子,他曾经是一个爱干净说话会害羞的人。
“你父亲让你很痛苦?”
申时想想,“偶尔。”更多时候是心疼。
“那你认为他痛苦。”
“嗯。”这一点她十分肯定。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才是他的人间。”
人们总是试图用自己的想法去解释别人的世界,而解释自己的世界却又常常忍不住采用别人的想法。
申时看向白旅的眼睛,深邃不见底。
太阳爬出地平线,橘色的光从他的身体慢慢爬上他的脸颊,眼神变的清澈温暖。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杀掉你。”他摸摸她的头,“所以不用再害怕,尽情放肆大胆的活着吧。”
申时扯动嘴角,原来自己是会笑的。
送鞋的那个肉垫说的对,白旅的心比嘴会说。
“很甜。”她捏一粒爆米花放在白旅的唇间。
每一次她都是黄昏时来,看太阳沉入黑夜,今天她选择日出前来。
日出前的一刻和黄昏很像,只有等一等才知道这是人间生活的序幕。
等一等,会碰到爱笑的女生,会收到迟来的对不起,会遇见一个温柔到极致的人,他有世上最甜的爆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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