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偷天换日

没等陛下表态,大殿下便道不可。

他一出口,皇帝眉头便挑了一下,成屿余光见到他似笑非笑的脸色,马上接道:“父皇,儿臣以为,宋大人膝下仅静安与宋二娘子,年关一过长女离家,若此时幼女又出嫁,人父之心实在伤怀。”

袁大人谦卑道:“臣听闻民间有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要女儿有个好归宿,再远想着也会替她高兴。犬子与宋二娘子年岁相仿,从小洁身自好。臣袁家男儿从不会苛待妻儿,只有正妻不得纳妾,臣听闻宋二娘子说过她未来夫婿必定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世间许多男儿做不到的事,臣自认为二郎能做到。”

被他拿宋明玉的话堵嘴,成屿还想说什么,陛下却制住他的话,正是此时,太监传话说殿外成渚求见。

他笑道:“其姝其娈,说怿女美。中书令之女初长成,便引得许多人踏破门楣求娶,惹得你们求到朕面前做月老。

“袁卿拳拳爱子之心,朕听着都感动。袁家宠妻重妻是有名的,袁二郎也是个骁勇英明的少年郎将,宋卿若是将女儿托付给二郎也必然放心。不过朕早已做了静安的月老,朕便替你问问宋卿的意思。来人,宣中书令。”

公公低声提醒:“韩大人、闵大人候在偏殿,陛下可要叫两位大人回去?”

“等着。你们若没事了先退下吧,西宁王也不必进来了。”

两人退出去。听皇帝的意思,袁忠心底对这番婚事有了几分把握。

韩、闵二人重新入殿,两张神色凝重的脸。

“这桩婚事两位爱卿怎么看?”

韩汝良笑道:“息夫人之姿今又见矣。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闵可弘嘿嘿道:“臣以为陛下不必烦忧,袁宋联姻不正解了西北无人可用来监视的困境吗?只要宋二娘子愿意,她就是陛下最好的眼睛。所谓红颜祸水,用的得当便是点睛之笔。”

宋平邑被召入偏殿便看见达成一致的君臣等着他。

皇帝亲热扶起跪拜的宋平邑:“流芳。”和煦的声音正如十一年前两人尚在楚王殿时。宋平邑猜到是因为自己小女儿,可他依旧带着几分侥幸问:“陛下急召臣入宫,臣可为陛下解何烦忧?”

皇帝笑道:“知朕者,唯流芳一人了……”

群雁南掠红墙,秋树落尽最后一片残叶,直到冬日第一场雪落下,宋临江也没见陆逢扬第二面。轰动京城的新婚事中,宋家接连订婚,祝贺的人群混杂着未注名的贺礼悄悄送来给宋临江,两个盒子上头各夹着封信,一封写着:“岁末寒凉,多添衣物。”另一封写着:“祝卿得偿所愿。”

都是同样的一个瓷瓶,打开寒香清苦,光闻上一闻,胸腔的沉郁都能缓解不少。峨眉担心药有害,想取出一丸去叫郎中瞧瞧,没成想宋临江直接吃了,笑着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懒货。这个才不是她想要的贺礼。

那么她想要什么呢?

你想要什么呢,宋临江。

血淋漓的人问她。看不出来模样,血肉的连理都暴露在外界,睁着硕大的眼珠,毫无恐惧,不夹情感地问。

宋临江没有回答,她戴着羊肠手套,细致给台上的人剥皮,没有尖叫,没有痛苦,呼吸也停止了。被折磨的人问,你杀了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多少次呢?

她没了头发,没有皮囊,肚子被豁开一刀触目尽心的血盆,红色黑色的肉块牵拉坠在床上,肠子拖到地上。那是胎儿被活活扯出的洞。

齐萋媛跟她一起去看自己身上的窟窿,没有皮的脸朝她笑,扭曲的肉红色、黑色、白色统纷,问她还不够吗,要到什么程度才停呢。那个人一会儿是齐萋媛,一会儿是没了半个头的暖香,有时是吐出毒血的皇帝,有时是宋府见过的下人,声音重重叠叠成了空白的回声,农夫一家人的脸挤在同一张血肉上冲她笑。

还不够吗?

宋临江头晕晕涨涨,大口喘气,像一只溺水的鸟,她灵魂冲不出躯壳,停不下手中的刀,台上的血人伸出手去握住宋临江的手,笑意止不住:“你认不出我了?”她慢慢抬眼去辨认,焦黑的血肉逐渐蔓延,血人举起人皮就像举起一张浸湿的宣纸,往宋临江的脸上压下去,她毫无反抗之力,那张皮便压住了她的呼吸。

躯壳面面相觑,黑灰的骨骼牵起宋临江的手,重新长出血肉,回到死时模样,痛苦扭曲的面孔终于唤醒了宋临江的记忆——这是与她纠缠已久的,她自己的脸。

你亲手杀死的人,都在这里。

血人握住她不能动弹的手,刀刃切断脖子,头垂了一半。剪刀刺进脖颈,鲜血流成了血泊。她还不甘心,桐油浇满全身,直到烈火烧尽,这才尖叫出声。

火人又叫又笑,又哭又嚎,像一只濒死的猫,利爪在木板上划:“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忘了。宋临江,你演不了戏,骗不了自己,自欺欺人有用吗?”

她一句话彻底惊醒了还在妄想用成屿来翻元溋案的宋临江。

她忘记了,她的想象和记忆夹杂在一起,混合成了一滩浑水。

“为什么这一世这么顺利啊宋临江,你真的觉得你算无遗策吗。

“你为什么要忘记你错漏之下的死亡?

“你为什么要把上一世的火灼之痛加诸我身!”

猛地起身,宋临江胸脯剧烈喘息,梦中负压的窒息感遗留到现实来阵阵钝痛,眼前发白,顺气也难捱,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难受,太难受了。她起身头都在发晕,踉跄一步去倒水喝。

“娘子醒了?娘子睡了好久。”门口逆光进来婢女,被声音吸引看过去,却看见一个缺了半边脸的头。暖香没有脖子,头歪歪斜斜被躯壳撑着,朝她笑。

宋临江手一抖,杯子砸碎在地上,发出脆响。

“娘子小心手!”她快步上前,终于露出正常的脸。宋临江拍开她的手,无助闭上眼,指门口,发不出声音,只能操着一口低哑的话:“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可是,娘子……”

“滚。”

她很少说过于强硬的话,婢女见她发火,连忙告退,退出房门。她站在门口心道,峨眉不在,谁敢进去呢。

门慢慢合上,光逐渐被遮掩,残阳只留下一线,半边屋子昏黄,半边屋子沉入黑暗。

镜中人望着她笑。

宋临江慢慢滑坐在地上,光爬上她的下半张脸,映照一弯勉强勾起的嘴角,故作平常。那双眼睛截然不同,黑暗笼罩着它们,收入两团浓密浑浊的深渊,渐渐凝成一对阴毒渗人的眼珠。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看她从镜子里钻出来,居高临下,嘲讽道:

“那又如何呢。”

这个出生在血海中,虚构的影子绝望回视,似乎真分出两个灵魂。

屋里是呼吸不可查的寂静。宋临江猛然抄起桌上的茶壶往铜镜砸去,破碎锐鸣划破压抑到极点的氛围。

没了铜镜那个丑陋的大门,又多了千千万万的鬼,她们大大小小,一模一样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

所有的情绪重新被复压下去,就又是一个温柔正常的郡主。她看着自己袖底那些陈旧伤疤,一层一层遮住,像戴上一个又一个的假面,成了所有人眼里手段稚嫩的棋子。

鹤羽赶来时便看到一个没掩饰住难过的小娘子。

她适当脆弱,嘴巴小幅度张合,鹤羽凑近她才听清:“我梦到娘一直在哭。”鹤羽扶起她,心疼道:“公主必定是想念娘子了,娘子别伤心,一切都会好的。”

宋临江两只眼珠黑沉沉地呆视鹤羽鼻尖,不带感情:“会吗。”

她扶人上床休息,掀开被子,一柄匕首陡然横在床铺之中。鹤羽脸色一变,她趁宋临江精神恍惚,赶紧收起匕首。走出去了才打开细看,这柄匕首开了刃,早见过血了。她寻了伺候沐浴的下人问,得到宋临江时常不让人进去伺候的规矩,手上还许多细小的伤疤。

鹤羽匆匆离开,想来是要去给谁传消息了。

宋临江心里算计,她喃喃道:“重瞳,什么时候才能停手呢。”面无表情的脸上浮出几分疯狂的笑意,一双眼睛却割裂地流露出悲苦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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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徐廿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