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河山倾颓(上)

宋平邑欣赏的琴声,扬州唯她一手筝独绝,这些风光都被定在这条垂死挣扎的线上。

**一夜值千金,拍卖琴师的夜晚,颜玉和迷晕侍女跳窗而逃。但她究竟是个弱女子,所以被人抓住时,峨眉从天而降,打折了绑住她的人,一掷千金买下颜玉和的命的那一刻,峨眉和她背后的主子对于颜玉和来说是神女显灵也不为过。即使他们给她送来一颗毒药,颜玉和也甘之如饴。

这颗药最差就是一死,而比起生不如死的一生,她情愿一个痛快,但是赌成功了,她一定能活,好好地活。

结果也不出她所料,这条命的代价是做一颗养尊处优的棋子。

宋临江看着她脸上发自真心的感激,耳朵里却有声音笑道:“你瞧,她多天真啊,她还想着做你的棋子是什么好事呢,从一个地狱落到另一个地狱,被救后得知自己只不过是走另一条死路,宋临江,我问问你,她将死时会多恨你呢?哈哈哈,我就等着她会骂出什么新话呢!”

宋临江眼中浮起一丝表面的不忍与怜悯,不理心里“猫哭耗子”的骂声,她暗道:“不对,重瞳,是你做的,和宋临江无关。”

“你是真的坏种。”声音合二为一。

宋临江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声音就越发温和了,面上露出些许脆弱:“我叫你来,也是因为府内的齐夫人,我年后便要出阁,可是整个宋府我实在是独木难支,需得有个人帮衬一二,叫我这位三心二意的父亲好好撑着我。你懂吗?”

“懂。妾身会好好地、不露痕迹地吹枕头风,绝不让齐氏占尽风头。”

须臾楼不久便送了客,赏赐后脚就送到新人院中,不多不少,恰好合了礼数。

宋明玉的订婚对于宋府是喜事,对于隋珠院是一场极下脸面的婚事,比起堂堂皇子妃,不得君心的少将军夫人无论如何不能让齐萋媛满意。皇帝没下明旨赐婚,两家的婚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齐萋媛耳提面命女儿牢牢抓住三位殿下的心,搜罗全京城时兴的花样款式给女儿装扮,连宋平邑都直接抛在脑后,不在乎他跟颜夫人的恩恩爱爱。

过了年关,府里婚嫁喜事就开始准备起来了。京城绣娘手脚麻利,紧赶慢赶将王妃嫁衣送到府内,正好是年节,大人们高兴,不吝啬赏金,足够她们好好休息半年。

嫁衣金线描上五彩孔雀,和底下青黑的布料格外融洽,日光下观赏,金线构成的孔雀、团花光华万千,缀上珍珠玉石,富贵逼人。侍女伺候宋临江穿戴好,还没理好发髻、戴上花树冠,镜中人就已经足够耀眼夺目了。屋里都是欢喜的眼神,刘妈弓着腰替宋临江整理腰带,抬起脸,笑意都止不住,眼眶含着泪,欣慰道:“奴婢还记得第一次见娘子,娘子还是一个小娃娃,连膝盖都不到,怎么一转眼,娘子就要出嫁了呢。”

这话勾起了孟氏的回忆,宋临江幼时无人照顾,是老夫人亲手带大到了懂事的年纪。宋临江含羞带怯喊祖母,将手放到孟氏手心,轻柔拍着,赞赏地看着府里这个长成的娘子,日后就是晋王妃了。

“江儿娘早逝,我抱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呆呆傻傻的小家伙,话还不会说。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和晋王缔结良缘,想来我们江儿是个福泽深厚的孩子。”说得感慨,刘妈跟身边的小姑娘都拿帕子擦眼角。

宋临江眼中也带着泪,迷蒙双眼,回牵孟氏的手笑:“孙女还没出嫁呢,祖母怎么就不舍得了?嫁女儿是大喜事,大家快别难过了。”

鹤羽放下点眼角的帕子,在孟氏看不见的地方,她捕捉到宋临江阴沉的眼神,俯视孟氏的脖子,其中不怀好意,犹如窥视猎物的花斑蛇。那心思太明显了,与宋临江隐忍格格不同。

她怀疑是自己一眨不眨监视宋临江久了眼花,仔细再看,宋临江眼眶泛红,被屋里的气氛带上了泪,她不好意思当众流泪,低下头掩了去。

年节一日热闹过一日,花灯爆竹终于在上元佳节迎来尾声。十六月儿圆,元宵彻夜不休,宵禁在这一日暂停,平日里早早收摊的小贩叫卖一声高过一声,白日里看着普通的杂耍在晚上才真正显露各自的本事。走街串坊,这里喷火,那处舞狮,灯火通明,惹得人群大肆叫好。火树银花不夜天的闹景,直叫人目不转接、眼花缭乱。

各家小娘子平日里难出门,若有了什么情郎一年都见不着一面,一年到头就盼着元宵夜游,此时都兴奋的不得了。

宋家娘子们川流人海中,刚开始还在一块,小厮、婢女们围着免得人群胡乱挤着主人,等走过几个吸引眼球的摊子后,稍微错了神就发现人走散了,也不知是娘子们走丢了,还是他们自己跟丢了。

回了京的成洲早早给宋明玉递了口信,就等着今晚宴席两人不醉不归。她几步移转,借着人群躲开了跟着的人,暗笑一声,露出少女十足的娇憨可爱。她足尖轻点,旋身跃到人少的小巷子,胡乱扒开外头精美的罗裙,露出里头早已穿好的胡服来。头上繁琐的步摇也摘了,随手拢拢就是一束高发髻,边走边拿花簪稳了。

可算是舒服了!她脚步轻快,掠过各位美人,少年肆意轻狂,脸上挂着恰似阳春三月的朝气,反倒惹得美娇娘纷纷侧目眼随。等她到了宴席,无奈发现自己怀里多了许多新添的花。

成洲哈哈大笑:“明玉你若是男儿,比本殿还要惹姑娘喜欢!”他大步上前,一手拢袖,一手细致从她发间取下一朵开的娇艳的水仙,递到宋明玉的眼前,“我是借花献佛了,俊郎君收不收呢?”

方窗框住天际炸开的烟花,孔明灯升上夜空,橘红的光点比星星还要好看。窗下呼啸着舞龙长队,铜锣开路,绣球明珠上下翻飞,逗得金鳞红龙蜿蜒曲折,自窗前翻涌而过。龙开两道,拥挤的人群叫喊“龙来啦”,如潮水拨开两岸,恰好驱散了宋临江与身边人。

“撒福钱啦——”

十六晚上宫里娘娘与民同乐,会派宫使在各坊市廊桥上撒福钱,数量不多,若是能抢到福钱,寓意着今年添福添彩,因此往往引得百姓去捡。

人群似潮水推着拥着宋临江向前走,很快便她彻底淹没在人潮。

等能站立了,自己已经在桥边旁,衣物都有些杂乱,连脸上的面纱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扯断落到哪里去了。宋临江回头去寻,只见地上纷杂的被踩烂的花,三四条面纱,甚至还有几只鞋子。

她寻得仔细,没注意身边靠近了一人,自己的面纱递眼前。手细长,略粗糙,指腹还添了未洗干净的朱砂的红。

宋临江愣住了。

目光沿手、青衣袖往上,停留在来者的脸上。

鬼怪傩面可怖,可他拥有一双温柔和熙的眸子,灿若星辰,倒映进整条流淌的护城河。他的眼中装得下黎民百姓的生死,此刻京城的人群暂时离开,这双眸子就只装了一个宋临江。有这样一双眼睛,傩面也不必害怕。

他背着一只手,指尖轻轻拈一朵小小的蓝色的鸢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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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徐廿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