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再亮时,热闹了七日的小镇已然冷清下来。拿到好名次的也欣喜过了,没拿到好名次的也懊恼过了,至于专程来看热闹的,大多昨天连住都没住,看完最后一场就忙着打道回了府。盛宣怀和盛夏出来买早饭的时候那包子摊都只剩一个,冷冷清清地冒着热气,好不孤单。
“给,不要钱。”摊主熟练地将包子拣出笼屉,“做完这一天,咱也就下山了……哎,哎哎!说了不要钱!”
包子是递给盛宣怀的,哪想到盛夏忽然一个偷袭,在盛宣怀身后将几枚铜板扔进了收钱的匣子。老板正要把钱拣出来还给两人,盛宣怀顺手把匣子一拍,铜板和原先就有的钱登时混在一起,谁也不知道扔进去了几枚。
“包子好吃就算是占便宜了,”盛宣怀笑道,“哪能让老板破费。”
“你这小姑娘!”老板佯怒,“你吃咱这包子,也算是给这包子长脸嘛!”
“可不敢!”盛宣怀连忙摆手,“这这、这我哪当的起!”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快吃,再不吃,包子就要凉了。”
“宗主。”
顾余烈摆了摆手,示意盛夏免礼,而后又对盛宣怀解释:“我见敲你屋子没有回应,想你是在这周围,便四处走走看看,没想到你真在这里。”
“师傅下次走路也留些声音,”仗着顾余烈那句“快吃”,盛宣怀明目张胆地一边啃包子一边撒娇,“不然每次都被吓到。”
“那得给你加练,”顾余烈淡淡笑道,“修为上来了,想听什么听不见。”
盛宣怀平白无故地遭此飞来横祸,当即被包子噎了一下,但终归是自己撒的娇反驳不了,只能全心全意对付手上的这两个包子。
“昨天晚上没睡好?”
今天的包子好像格外干,盛宣怀难以置信地向后瞥同样在啃包子的盛夏。
你小子,不会真告状吧?
不可能不可能。盛夏一直与她在一起,没时间告状。想是有什么蛛丝马迹被师傅看出来了,昨天晚上说的话师父还是不知道为好,不知道为好。
“你眼下有些发青,昨天晚上睡也应该睡得不安稳。我猜你可能觉得自己也不过如此。一天之内三场皆赢是什么样的水准,我觉得你并不是不知道,所以我也不会劝你。我只告诉你,这不是一件好事,但这样更不重名,也未必全然地坏。只是你须得时时从他人处想,不要身居高处,便以为都是如此。”
昨晚的心思被明晃晃地戳中,盛宣怀蓦地一惊。
“师父也这样过吗?”
顾余烈微微一笑:“很多人都这样。”
三人在谈话间愈走愈远,脚步交错间,只是寥寥几步,便已走到峭壁边。此处并不是下山的路,石路在眼前突兀地终止,断出百仞的深渊,青草也在此枯萎,在生机盎然的春天里,延伸出一片无人的荒寂。
这片无人烟的断崖,意外地离无恙海很近。
或许也不是意外——
“师父,弟子第一天夜里来过这里,虽没有这里的地图,但无恙海的云雾与他处不同,可以断定峭壁之下与无恙海相连,且距离不远,从此处向下,可直达无恙海底。”
“这个距离没有我,你可以吗?”
“弟子没有试过。”盛宣怀实话实说,“弟子愿意一试。若师父不允,那也……”
“你来。”顾余烈断然打破她的犹疑,“稳一点,放手去。不要害怕。”
“是。”
顾余烈向旁边迈开两步,给盛宣怀留出施展的空间,盛夏见状也向侧边退开。两人的注视下,盛宣怀长舒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
星辰诀下,清光,出鞘!
天地间风起云涌。
剑风的呼啸破空而来,盛宣怀双手迅速呈房宿结印。印形散开成阵法悬于空中,而天空骤然黯淡,失色的万物中,唯有阵法闪着荧荧的微光,遥遥地与黯淡天空中的星辰共鸣。
长剑入手。
开山破海者,一须力尽,一须心诚。
盛宣怀轻抹剑锋,指尖霎时见红,旋即勾手回弹,血珠四散。
着!
房、钩钤、键闭、罚、东咸、西咸、日、从官!
盛宣怀蓦然睁眼,低声喝道:“开!”
江间波浪兼天涌。
片刻之间波涛涌动,愈加暗淡的天色下波浪翻起白色的浪花,在阵法的映照下亮起一瞬,随即落下,渲染出深与更深的底色。
剑身下落,海水两隔。最后一滴水也从天空回落,水面重又归于平静。而水面之下,已有暗路相通。
……不对。
天犹未明,路犹未通。
盛宣怀用灵力前探,还差一点。
好在阵法未歇。
盛宣怀将剑身直直插入阵法之中,挥手运气,阵法上的血珠陡然飞动,汇聚于剑身周围,又高高扬起,砸落在剑身之上。星官阵型倏然变动,盛宣怀脱开双手再次结印,而后反手握剑,奋力向前,将剑狠狠扎入阵法之中。
阵法散去,血珠散落。盛宣怀一个不稳,无可支撑的清光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激起细微的尘土。
剑身仍霎白如雪。
头顶的乌云忽然消散,天色也忽地明亮起来。日头微动,清晨的阳光照常挥洒。照旧是崎岖的石径,此刻重沐阳光,倒比方才过来时显得更有生机些。
盛宣怀捡起清光,向顾余烈行礼:“师父,成功了。”
“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一直在两步开外的顾余烈微笑起来,“她一定想不到,刚成年的时候,有人就比她要厉害得多。”
“走吧,去见你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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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七】 荠麦青青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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