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人来了！”张玫平径直把容羿带到了法医室门口，朝着屋内打了声招呼。
陈法医从仪器中抬起头来，满脸写着疲惫，不知道已经连轴转了多久。胡子许久没有刮了，颓废的视线锁定在容羿身上，浅绿色的眼睛充血的厉害，走出门，点了根烟。
容羿定定的看了会他的眼睛，回神时才看见门边角落中已经堆了一地的烟头。
“过来。”陈法医把容羿带进隔壁的房间，没让保镖进来。
宽阔的长桌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料。陈法医从中间抽出一份放在容羿面前，容羿瞧他也没仔细看，不知道是怎么确定目标文件的。
“看看吧，这是那小姑娘的身体数据和同龄小姑娘的身体数据的对比。”
因为大爆炸的缘故，新增了许多微量元素和辐射值、DNA变异指数等项目的检测。
容羿仔细比对，可以确定小丽丽是因为能量耗竭而死。排除这些指标之外，她的其他指标和寻常女孩的指标并无特别大的差异，但是DNA变异指数相当的高。
这个发现让容羿寒毛倒立，这和他记忆中很多年前的数据不谋而合。
而那一份，来自于他自己。
“你有什么看法吗，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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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看她的眼睛吗？”
“黑色的，我看过。”
“我不认识她。”
“那她叫‘容羿’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
“她最后的留言恰巧录进了求救电话，她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据我们查监控，她最后手指的方向就是西联院的方向。你要知道，按照现在的线索，我们原本可以以嫌疑人的身份直接走传唤拘留流程的，但考虑到你身份特殊，所以我们现在只是请你来这里问话。但你也别太把句芒项目负责人这一层身份当一回事，只要证据确凿，我们会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所以你觉得她是我害的？我在太空改造人里算是有名，说不定她只是碰巧知道我的存在，在向别人提示她的经历。”容羿端坐在椅子中，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剑眉蹙起，微微抬起下巴，眉目柔和，但总让人觉得有些微妙的冷意。
清者自清，如果放在之前，容羿根本懒于和他辩解。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容羿有些担心陈法医的立场和动机，以及后续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给燕家带去他预料之外的麻烦。
于是他尝试着套陈法医的话：“谁对她进行过非法实验你们查出来了吗？还是说你们在怀疑我？”
“很多巧合它就不是巧合，而是一种必然。”陈法医没接他的话茬，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她无名无姓，她的基因数据不存在于基因库中，我甚至不能断定她是蓝星人。但是她偏偏指着西联院，喊着作为同类的你的名字。”
“03，”陈法医笑了一下，看着容羿的绿色美瞳，摊摊手，“你知道吗？准确来说，小丽丽的饥饿来自于她的身体机透支却没有得到持续性的补充，这是你们太空改造人——不，应该说是风阳手下03序列改造人最常见的死因。我对你们很感兴趣，也收集了很多资料。经过数据分析，她和你的各种情况达到了一种惊人的重合度。当年可是还有一部分科学家没有落网呢。这个女孩算是你的妹妹吗？”
容羿看着他，陈法医给他的感觉很奇怪，这样的说辞简直就像，陈法医在嫉妒自己改造人的身份。
容羿思绪转换，想给陈法医做人权健康教育，便又听他说：“况且你就算在十二个有编号的实验体中都是特别的，你是风阳钦点的继承人，子承父业……”
“够了！”容羿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沉声打断陈法医的话，目光严厉。
太空改造人，亦或者说双子改造人，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无边的噩梦。
那些宏伟的展望与说辞，在他亲眼看见一名名太空改造人的遗骸时破碎，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他被洗掉印记的疤痕处开始沿着脊柱蔓延。
那些痛苦的印记早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清除，可是现在仿佛再度在他的身上进行烙印。
他攥住有些发抖的拳头，盯着陈法医。
“证据，”容羿重申，“我要证据。”他看着陈法医那双绿色的眼睛，只觉得这么好看的眼睛不应该在这人身上。
他轻笑一声，“陈法医，其实你手里什么都没有，否则我应该早就被你下了大狱。”
陈法医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凝视着容羿。容羿毫不示弱，和他对视。
半晌，陈法医走到容羿近前继续说：“她的那些表现，除了想指认你是凶手，我还想到一种可能。幕后黑手也认识你，不仅认识你，对于你的存在，对方感到非常恐惧。”
容羿一怔，陈法医这180°的态度转变让他有些疑惑。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思索了一会儿，忽而想明白了。但还是有些戒备地问陈法医：“你们有没有和原城那边联系过？”
“怎么说？”
“这件事我不方便直接和你说，你们可以找他们说说太空人的事。他们那里有风阳案的完整案卷，”容羿缓缓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他们的恐惧和‘03’相关，那么原城警署和军部手里，应该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容羿想起还有昨天晚上燕明告诉他的事情，但是事涉机密，他不好直接和陈法医说，但是能将情况告知燕明。
容羿深吸一口气，陈法医吐了个烟圈，不偏不倚喷到容羿脸上，呛得他直咳嗽。
“陈法医，”容羿有些忍无可忍，“如果你们的执法方式是这样的话，那么我......”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真的很会惹麻烦。”
容羿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陈法医对于他担任句芒负责人一事心存不满，把他当成了依靠燕家上位的草菅人命关系户。否则很难说陈法医为什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陈法医如果没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容羿站起来，尽管有所猜测，但是他没有和陈法医解释的必要。两个人甚至都不在一个体系之内，解释只会加重对方的刻板印象。
然而陈法医抓住他的手臂，又吸了一口烟：“还有件事，你可以戴罪立功。”
容羿想说我有罪在哪了，就听他说：“她的胃里面有东西，一些生米，还有一些生蔬菜的茎叶。我做了三百多个模型分析了内容物里面的元素，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里面没有通过第十三代种的同种基因比率测算的任何一种农作物。回去把十三代种没有推广的地方的名单给我。”
容羿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置信，继而眼神放光。
现在环境不好，很多地方长不出东西来，第十三代种的推广范围很广，在曜日星系和玫瑰星系中，几乎能吃的，都是十三代种的产物或者加工过后的产品。
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适应环境的食物，不属于十三代种的未知品种！
容羿激动了起来，问道：“陈法医，能把她的胃内容物给我一些吗？还有胃内容物的报告能不能给我一份？西联院有植物成长分析仪，可以用那个推断作物的成长环境。虽说是生米，还被胃酸腐蚀过，但我还想试试。”
“报告可以给你，胃内容物需要审批，”陈法医很快答应，从身边的桌子上翻出一份文件丢给他，“这是报告，胃内容物我争取给你批下来，后续想到什么记得和我们说。”
容羿应了下来，接过报告，突然觉得陈法医真是帅气的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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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飞机有些颠簸。
天气晴，气流上来了。
现在时间不过九点，距离和贺伯潇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容羿打算先回西联院安排好行象采收工作以及和理事会掰扯掰扯自己的团队问题，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之后再去军部。
关于团队建设。有了陈兴这个小尾巴，理事会肯定不会放过在他身边掺沙子的机会。他自己的团队也可以借此机会松动松动，毕竟自己和理事会算是内部矛盾，陈兴这个外部矛盾一来，先解决哪一方理事会应该明白。
容羿从学生转变为领导，这个身份的跨越不可谓不大。理事会在最初要往他身边安插人手，名为辅助，实则是想把他架做傀儡。
不过幸运的是，他有足够的能力把理事会的要求推了。
他在北联院的时候导师手下的师弟师妹们都是他来带的，在那边已经组建了一套自己的小班底。
到了西联院这边，他也帮助杨安南带过学生，和那些学生建立了较为稳定的关系。杨安南失踪后，那些学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后来在杨安南嫡系大徒弟的领导下，选择拥护在容羿身边。
但容羿没有帮别人打白工的习惯，在学生犹疑不定的混乱期间，他已经把自己最中意的师弟师妹带进了西联院。等杨安南的学生做好决定，在团队中也只能退居二线了。
从天空之中，容羿能清晰地观察各个粮站。
即使是工作日的上午，粮站也不乏排队的人群。
现在的西城，已经对低收入自由职业者开启粮食配给了，市场上的粮食也采取严格的限购制度，全省进行购粮数据共享和阶梯计价。
西联院理事会牢牢把控着句芒的各项专利，也牢牢把控着粮食的定价权。
前些年议会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风光无限。现在情况有变，不得不配合议会的指示，但作为明面上的执行者和受益方，被民众指着鼻子骂赚黑心钱，颇有些下不来台。
就连容羿也受到了一定的牵连，在就职仪式后的记者会上，被记者指着鼻子阴阳怪气的责骂。
司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先生，今天的辐射指数有些高，还是把隔离板打开吧。”
容羿回神，他其实不用太在意这些，可身边的保镖和司机都是普通人。
打开隔离板，思绪收回，看着手上的胃内容物报告。
有些数据，确实和第十三代种的农作物很不一样。
太空改造人在环境和食物的适应性上都比较高，小丽丽吃着没事，也并不代表普通蓝星人吃着没事，只是标志着存有改良空间的。
不过有一点让人很不理解，为什么是生米和生蔬菜？
这是什么新型的实验手段吗，还是他们从太空改造人的消化液中发现了什么？
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容羿往口袋里一摸，果不其然摸出一颗树莓糖。
这是燕明放的，自己在思绪受阻时喜欢吃这个，但总不记得带。和燕明提过一嘴后他倒是记住了，自此以后身上便不缺。
手机的消息铃声响起，容羿拿出来看了一眼，那种不可言说的心意仿佛被人窥破了一般，让他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
发信人：A伯母。
他正准备点进去看一眼，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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