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电音,人来人往;
酒精,汗液,**流淌;
兴奋,昏沉,精神混乱。
王昉很难分辨出自己所处的环境究竟如何。他只知道,他正身处一个半是梦境、半是狂想的世界。
肢体接触很快从一种酷刑变成平常,又从平常变成冲动。
王昉知道自己在失去理智,但是在本就缺乏理智的环境里,这是最安全的选择。
只有在举起啤酒瓶时,他才能察觉出自己的手,不受控制,抖得厉害。
不知道是谁摘下了他的眼镜,他的世界瞬间变得朦胧。在这朦胧的世界里,似乎连耳边聒噪的音乐都变得遥远而模糊。王昉只能感觉出,有来自其他人的触碰,使他浑身都滚烫得厉害。
好像有火,从他平静如水的生命中生长出来。
那火的生命力强壮到恐怖,几乎烧得他的心脏要从胸中跳出来。王昉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中,竟也有如此庞大的能量。
这一丛火,不仅在燃烧他的理智,似乎也在燃烧他心中许多交错纵横、如树根般错杂而稳定的存在。
工作,重要吗?
稳定,重要吗?
安全,重要吗?
或者说得再严重一点,生命,重要吗?
王昉望向天花板,那里,有星空般的灯光。
他的视线下移,再下移,忽然,在人群中,望见了熟悉却不可思议的一张脸。
那是……
桑若!!
王昉瞬间清醒过来,瞪大了双眼。
那张脸并不很远,在他脱离了眼镜后,依然可以看得清五官轮廓。
完全一致,连那闪烁的眉钉都一样。
王昉不敢置信地用力揉了揉眼,又向那方向看去。
那张脸或是感觉出他的目光,便转过来,嘴角略略上扬一下。
怎么可能!
王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人群中站起来,又是如何从人群中艰难地挤到那处的。但当他费尽力气挤过去时,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是酒精的幻觉吗?
经此一变,王昉整个人都清醒下来,再难被酒吧的疯狂气氛所感染。
找了半个小时的眼镜,又花了半个小时找到罗阳告诉他自己要回去,最后独自迈出酒吧大门时,已经临近半夜了。
夏夜的微风抚上面庞,为王昉那逐渐冷却下来的心,又送来一丝清凉。
酒精的余热还在面颊上流淌。
坐在回家的地铁上,王昉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人群就像被慢速播放的画面一般模糊——一时间,竟然也并不觉得那谣言是多么惊天撼地的大事了。
他心中,现在唯一能够震惊他的,是那疑似桑若的人。
不,这怎么可能,明明桑若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回到家中,他连灯也顾不上开,直奔自己房间,然后,疲惫而直直地躺在自己那张小床上。
那时候,明明满世界的媒体,都在报道对桑若执行死刑的新闻。那个男人被一把老式步枪击中心口,当场击毙,血一直溅到最近的镜头上,怎么可能还活着?
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王昉眼前赫然出现了当时所有媒体都在疯传的那个血腥的画面。
那是大多数他们那个年纪的人,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死亡。
城区文明发展至他们这代人,传统的死刑已经基本被淘汰。所以,当桑若被枪毙的消息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对此颇为震惊。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概普遍是猎奇心胜过同理心。
可是不知为何,那时的王昉坐在学校的礼堂中,通过大屏幕,看着这残忍的画面,而满耳朵都是同学兴奋的交谈声时,他只是莫名其妙地想哭。
眼镜上蒙着一层雾。
——他又终于不敢哭,怕被人看见,怕自己也成为那个在所有人的嘲笑和调侃中死去的人。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么渺小,而且那么懦弱,长到十几岁,连哭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等到所有人都忘记了,王昉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在独自一人时,叩问自己,如果这个被全世界看见了死亡的人不是桑若,而是别的哪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他也会如此恐惧、如此悲伤吗?
——答案,总是肯定的。
“也许,我不是一个应该出生在城区文明的人。”
王昉把手放在胸口上,感受那颗年轻的心脏略有些快的跳动。
扑通,扑通。
震得他手心有点发麻。
城区文明不需要同情和软弱。那是人类发展到如今,应当被舍弃的情感。
王昉抬起胳膊,想摘去眼镜,却在床头上,摸到一排整整齐齐的糖。
一瞬间,东方炯的脸替代了方才眼前的血腥画面。
……还带着刚才从罗阳口中听到的那个抽象的瓜。
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反正心情是更抽象了。
怒极反笑。
真他妈的,这辈子第一次的绯闻,竟然交代在一个男的身上。
还是最令人头秃的上司。
笑不出来了有点儿。
——等等,这么笑不出来的事儿,总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笑不出来吧?
当事人明明有两个!
一瞬间,一个对他而言很疯狂的想法浮上心头。
“你疯了?”
王昉脑海中另有个声音不敢置信地大叫。
“那是东方炯,东方炯啊!你没事儿招惹他干什么!”
对话框里的文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王昉的心中两道声音打得厉害。
但是酒壮怂人胆,王昉抱着手机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居然真颤颤巍巍发出一条信息:
“东方总晚上好,抱歉打扰了您的休息,您作为如此不拘小节、与民同乐的领导,最近应当对员工间流行的新闻也有所耳闻吧?”
配表情,发送。
——很好,刚发送就后悔了。
王昉刚要熟练地冷笑一声撤回,发现消息已被对方阅收。
啊?
他眼睛又瞪大了。
不是,兄弟,凌晨两点了还没睡呢?
坏了,这把真玩脱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手机上浮出“对方正在输入”一行大字,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对方的消息已经出现在眼前:
“有啊,你想怎么解决,我发声明?”
城区那一头,东方炯正忙着加速复盘从小凤族传回的信息。刚刚结束了这项工作,躺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便看见了这条信息。
怎么可能没听说,他早在公司里放满微型监控了。
虽然本心不是为了这个,但,偶尔听一听也很有意思。
回忆起来,第一次听见这惊天大瓜的东方炯并不比现在的王昉平静多少。不过,由于在A城区时,他已经见识过类似甚至更为抓马的故事发生在东方熳文身上,所以冷静得也很快。
早料到过会有关于自己的八卦,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离谱而已。
他不是像东方熳文那么正直的人。这种程度的造谣在他看来,不过是员工们在闲暇时间打发时间的工具,并没什么攻击性。何况,说起来,其实让八卦缠身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假的东西多了,真的东西,自然而然就被保护起来了。
显然,东方炯是忘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不拘小节,比如另一位当事人。
好吧,也不是拘不拘小节的问题。这事儿对他一个天天待在办公室又独揽大权的是小事儿,对王昉就未必了。
这属于他工作失误,帮人家发个声明澄清一下也是应该的。
“但是……您出面……不会越描越黑吗……”
“那怎么办,我不能为了你这事儿现去谈个恋爱吧?”
倒也不是不行,屏幕两侧的人忽然都想。
东方炯想起,明天,自己正好有个非常重要的应酬。
“我还真可以。等着,我尽快解决。”
啊?
解决谁,把我解决了?
王昉被这没头没尾的话说得懵懵的,但,再发消息,东方炯便失联了。
啥呀?总不会真来解决自己吧?
王昉很紧张,但酒精力量使然,他紧张着紧张着,竟然睡着了。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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