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您可以这样理解。”
“但……按照你的理论,这不相当于只是一个显示界面吗?它怎么能产生交流?”
“如果只有投影设施,的确是办不到的。在城区,假如需要交流,通常交流双方都要有类似摄像机、动作捕捉一类的设施才可以。”
摄像……额外设施?
哪有额外设施?
褚乾凤敏锐地识别出这个危险信息。他的神情凝重起来,望向桑陨的眼神也比刚刚更加凌厉、更加威严。
显然,这个人是最大的嫌疑。
桑陨感觉自己膝盖处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
恐惧曾经对于桑陨而言是陌生的情感,直到他遇上褚乾凤,直到褚乾凤成为他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个部分,恐惧便成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种情绪。
但恐惧之于他,不过只是情绪之一,和其他情绪比起来,没有任何在喜好程度上的不同。他不排斥,也不向往。但因为这是褚乾凤——他的信仰——所给予的、独一无二的情绪,他可以说服自己享受其中。
“主人,我以我的生命发誓,我绝没有主动向外界传递任何信息。”
“我也可以作证,他真不知情。”
略带一点电流声的声音从投影所来的地方传出,桑陨敏锐地回过头去,发现那电脑椅旁出现了一个正半背对着他们,往电脑椅上放腰枕的身影。
尽管画面比起在城区而言要模糊、虚幻得多,对于从未见识过投影产品的褚乾凤而言,这情形还是足以使他震惊的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十分轻松地出现在那指甲盖大小的机器上空,这比那些危险的武器,更能使他原始的心灵震撼。
而且,此时此刻,这个人还可以跟他们进行实时的交流。
在今天以前,他一直以为,这样的事,只有鬼神才能做到。
褚乾凤本人对鬼神是否切实存在是持保留意见的。又或者说,他不是不相信有鬼神的存在,而是并不觉得鬼神真的对自己的祈祷、祭祀一类的东西感兴趣。
鬼神或许存在,但它们未必像人们所想的那样,满心只有人类。
故而这样所谓显灵的事,他也一直觉得是人为的、用于骗取他人金钱的把戏。
但现在,褚乾凤终于不得不承认,城区文明的发展程度,已经足以支撑他们成为整个小凤族眼中的鬼神了。
但,无论多么发达,就像桑陨方才所介绍的一样,交流依然需要设备。
可是眼下,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这设备在哪里。
投影里那个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坐下来,非常正式但也颇为轻松地面对着他们。
褚乾凤看到,这个人穿了一身显然是城区服饰的衣服,但和桑若、桑陨到来时身上所穿的服装不同,眼前这个人的服装更加休闲,在颜色上也较为温暖舒适,显然,给他们带来的攻击性也更低。
和初来乍到时的桑陨一样,这个人对于见惯了阳光的小凤族人而言,依旧是白到有些反常的。但这个人的神情足够活泼自然,而且又精神抖擞,又抵消了那份苍白所带来的病态感。
他的身材没有桑若那般健硕高大,但也远远没有到病弱的地步,算是比较正常、比较健康的状态——当然,这是以褚乾凤作为一个小凤族民的观点。事实上,在城区人民当中,他的身材已经比许多终日与工作相伴的人要结实得多。
总的来说,这是褚乾凤第一次见到日常生活状态下的城区人类。
而现在,就像刚刚他一露面便说出的那句话一样震撼的是,这个人像是并不对他们此时的神态有任何意外,而是如老相识般,自然又热情道:
“别这么严肃了,坐下谈吧。”
桑陨迅速瞥了一眼褚乾凤的脸色,便起身去搬椅子——因为刚刚复习的缘故,它们两个此时都紧紧贴在墙角,像一群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胆怯又乖顺。
“你是谁?”
褚乾凤坐下后,目不斜视,说出了他同眼前这个、即将在未来的几年中彻底改变他命运的人的第一句话。
当然,此时此刻的褚乾凤,对此还一无所知。
尽管已经在不为人知的时候默默观察了褚乾凤和桑陨的生活好几天,东方炯此时依然会对出现在眼前的这两个、像是从博物馆中的古画上走下来的人感到新奇。
就像褚乾凤对他的穿着和长相进行的审视一样,东方炯也饶有兴趣地再次审视了褚乾凤的衣着。
朴素与华丽最美妙的结合,就是小凤族的传统服饰。它总是会以大面积的素纯色作为衣服的主体,却又总爱在领口、袖口和衣摆缀上鲜艳而不显突兀的颜色,并且加上优雅的纹饰。褚乾凤作为话事人的衣服,显然比其他族人更加精美,却依旧不显傲气,有种沉稳大气的帝王之感。
实话实说,他觉得这衣服比城区的衣服好看多了。
“我是桑若最好的朋友。”
此话一出,褚乾凤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恍惚感。
——就像不久前的那个晚上,他被子弹所击中时一样。
桑若,还是桑若。
原来,他这一生的命运,早在六年前决定去追那只野兔时,就已经注定了。
真奇怪,这几年以来,他凭什么认为,六年前那桩事,就一定会随着时间推移而烟消云散呢。
褚乾凤才二十岁,他的生命,他波澜壮阔的一生,其实才刚刚开始。
“你怎么证明?”
“好问题。相册可以吗?”
东方炯深吸一口气,从镜头所照不到的地方取出那本他如今最珍视的、但不为任何人所知的实体相册。
六年前,先锋者剥夺了桑若的生命,夺走了他的所有遗物,甚至删除了他在网络上曾经留下的一切私人痕迹,一手在公众面前把他打造成了一个世界上最纯粹的罪人。就像他们对待任何一个死刑犯那样,他们会在事后伪装出“蒸发”的假象。纵使是聪慧如东方炯,也没能偷偷留下哪怕一个眉钉、一条项链的念想,只有这本原始性的、在如今已经非常罕见的实体相册,承载着东方炯沉甸甸的回忆,悄无声息地躲过了先锋者一轮又一轮的检查。
除了东方炯,没人知道这本相册的存在。
甚至连桑若都不知道。
而此时,这本相册正对着一个来自原始民族的统治者打开。
通过屏幕上的镜像画面,东方炯看见一个又一个难忘的瞬间。
他看见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桑若,那时候他六岁,刚刚被东方集团收养,还是会怕虫子的年纪,却能在代码面前一坐就是两个小时。第一次见面,他笑得腼腆,身板却笔直。在五岁多的东方炯眼中,是兄长般的存在。
相册缓缓翻动,他看见桑若和自己就这样在一张张照片中长大,慢慢地,就变成了他记忆中,最根深蒂固的模样。
他真的很希望这本相册永远翻不到结尾,可是,它那么薄,薄到根本来不及伤心,便戛然而止。
东方炯感觉自己眼睛又有点酸。
一定是用眼过度了,一定是。
“我们如何才能相信,这些照片是真实的、未经修改的?”
这次说话的是桑陨。
显然,比起褚乾凤,桑陨作为来自城区的人,对这种证明方式有着更高的警惕。
“很可惜,我不能,因为桑若所有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过的证据,都已经被先锋者抹杀了。所以,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凭借着我的诚意说的。如果你们不信,我也没有更稳妥的方法来证明。”
这种诚实也使褚乾凤感到似曾相识。
有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这个人和桑若很像,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很像,像到单凭模仿根本无法实现。
出自直觉,他是想相信这个人的。
但是,作为领导者,他已经不能再用直觉来判断一个人了。
“为什么要联系我们?”
褚乾凤终于问出了他最疑惑的一个问题。
盛夏的阳光几乎要把小屋和屋子里的二人熔化。褚乾凤轻轻抹了一把顺着脸颊滑下的汗,只觉得大脑转的飞快,快得他头晕目眩。
东方炯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我想帮你成为土司,然后,你帮我,做同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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