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秘书是一个严肃认真甚至有些死板的上尉，如果不是履历上的服役记录，罗长明甚至会以为他是从法学院出来的高材生。
“我想这和您缺席水门大厦的会议无关，人联先生。”秘书穿着齐整的三件套，手提袋里装的是三个街区外卖的面包。显然是为日上三竿还没起床的罗长明带的。
套着套头卫衣的人联意识体十分意外地接过他的“早餐”，自然地坐到门口台阶上，“乌德上尉，非常感谢，哦，你买的还是他们那的每日限购，我想我会高兴一整天。”
夸张地称赞并没有让乌德表情稍作变化，他在接受到委任之前就做过准备，自信可以应付他们年轻的国家意识体。
他的前任转升了人联国家稽查署的委员，如果他能在五年的任期上坚持下去，前途只会更加光明。
看看这的地段吧，和金融最中心隔了不到一条街，往后走不远处就是联盟大楼，同在一条街的不是政府要员就是顶级精英，路过院子向他们打招呼的还有已经完会的议员。
咬上面包的罗长明隔着光秃秃的院子敷衍着点头，转头问道:“现在几点了？议员先生也迟到早退了？”
“十点三十分整，会议已经结束了。”
罗长明毫不心虚:“那挺好，省得我们开车耗油。”
步行五分钟，嗯，确实耗油。
将手提袋放到地上，罗长明:“不进来坐坐吗？我们可以去威尔街蹭蹭免费的午餐。”
乌德上尉不为所动，他前任留的笔记中提到过人联先生只要一个不留神就能当场给你表演个凭空消失。据悉最严重的一次，罗长明前脚还在水门宫的办公室，保镖出门倒水的功夫，就登上了开往西部的列车。
议长当众发了脾气，随即联盟情报局忙得不可开交，几支小队当天就出发，比罗长明还早一步抵达荒凉西部的交通中转站也没能堵截住。
比起一位庄严的意识体，罗长明现在更像个头疼论文的学生。
是的，现在。
往前数五十年，人联意识体先生在和平战争时期就任海军上将，行动雷厉风行，出入水门大厦的次数还很多，不像现在好几个星期都找不到影子。
没有细嚼慢咽，罗长明很快结束了他的早餐，拍了拍长裤上可能存在的灰尘，他察觉到乌德一瞬间的走神，“威尔街的分析师们和我关系不错，我们不会被扫地出门的。而且离得近，我们还可以饭后去随便逛逛，听说有公司投资了新的能源，嗯，好像还准备施行什么会计准则。我们去了解了解，这应该算正事了吧？”
“冉安公司。”乌德有所准备，随着人联的发展，不少新兴的公司崛起，有名的杂志报纸都迫不及待的报道和刊登成功案例，引发一阵阵讨论的浪潮。
冉安公司正是最成功的一个。
卷着手提袋的罗长明嗯了一声:“往水门宫跑的企业家里就有他们，一直推崇减少政府干涉。议长没少抱怨过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乌德总觉得他并不乐意听见这个公司的名字。
乌德盯着要拉他进屋的罗长明，再次重复了他来的目的:“您缺席了会议。”
“下次一定，我们不要盯着过去的事计较。”语速飞快地含糊过去，罗长明空出的手带上了门，“情报局的风格你会习惯的。”
进了门厅，乌德没走几步眉头就锁了起来，饮料瓶七零八落的散在沙发和茶几边，没吃完的膨化食品躺在岛台上嘲笑着来客，水池里驻扎着洗到一半的苹果，哪哪都是缺乏打理的模样。
罗长明捡起昨天没投中垃圾桶里的网球，顺手放到空着的花瓶中:“有点乱别介意，等到休假日就会恢复正常整齐水平。”
乌德局促地和罗长明挤着唯一还算整洁的沙发，喝着已经不冰的橙汁，鉴于它出身于断电的冰箱，乌德只小小地抿了一口，还是因为罗长明眼神实在过于期待的情况下。
值得庆幸的是，橙汁没有问题。
“您搬出水门宫是个错误的决定。”乌德上尉自认为很委婉，矜持地放下瓶装橙汁，“我会帮您申请卫生服务的，希望您能多加配合。”
厨房里挂墙的勺子应景一般掉到瓷砖地上，回音一路荡到了客厅。
乌德秉着职业道德不放心地接了一句:“还是说您喜欢这种风格？”情报局确实有同僚乐于创造混乱的环境，并乐于在其中工作。上尉自认为需要尊重一切不同。
罗长明摸着鼻子:“怎么会，还有，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老是用敬称不累吗？”
就在此时，在一片狼藉里响起了悠扬的乐调，不是人联东部的奢靡风格也不是豪迈的西部长音，从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起仿佛就有凛冽的雪花擦过喉鼻。
人联的土地孕育不出这种寒冷。
乌德上尉的右手瞬间抬起，习惯性地摸向侧腰，不过那里现在空无一物，整个人冲了出去。
可怜的沙发被带得就要倒向一边。
耳朵传达的信息直指沙发坐垫的夹缝，罗长明端着两瓶橙汁避开新秘书的应激举动，在橙汁安然在另一边站稳脚跟后，发出声音的东西也被乌德揪出来。
一枚绣着暗纹的徽章，绘着活泼可爱的北极熊幼崽。
比起如临大敌的上尉，人联先生显得淡定的多:“是个双向窃听器，来自地联的产品，该死的，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音乐声量逐渐变低，徽章里传来另一种语言。
“甜心，你这么说我的心都要伤透了，你送的钢笔里难道就没有那么一小块意外的产物吗？”低沉温柔地声音让乌德的神色变化，曾隶属情报局的上尉不可能不熟悉。
地联意识体，塔塔卡耶。
罗长明靠近徽章，拖长了腔调:“那是个美丽的误会，我们的工作人员弄错了礼物，你不能怪罪无辜的普通人，塔塔卡耶。”钢笔里的窃听器在工作不到半个小时就没了讯息，拔除速度简直让情报局怀疑是不是出了内鬼。
“自然不会。那么，音乐如何？”
“音乐不错，只是我更偏向欢快的，值得庆祝的，这个倒是可以作为你垮台的背景音。”现在没有任何工具和反追踪系统，罗长明无奈地看到乌德打开了备忘录，开始记录他们的对话。
他该怎么明说这只会是闲聊呢？
“嗯，是种思路。”
罗长明摸到已经不凉的瓶壁，灌了一大口，“你别高兴太早，尽早退出得扎地区，棉花和金矿只会是我们的。”
“太过自信可不好。我听说人联新任内务部长可没有这份野心。”
地联的消息一贯灵通。
挑衅到一半，塔塔卡耶平和地问道:“你想我了吗？如果没有的话记得多想想。”
“想着呢，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想着送你一场挫败。
骂了句脏话，罗长明手动砸毁了徽章，令人心烦地声音就此停止。
乌德上尉回忆起情报局的存档，其中也有标注。地联的塔塔卡耶和他们的祖国，额，存在过一段蜜月期。换而言之，他们现在可能仍是情侣。
只不过就人联和地联目前降到冰点的关系来说，他们亲手掐死对方的念头会更加强烈。
将自己摔回后退几步的沙发上，罗长明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状态，甚至抬手止住了乌德的疑问。
“不用报告给议长，我会亲自去说。现在让我们收拾收拾去威尔街。”
这餐饭就非吃不可吗？
银灰色轿车停在威尔街一号的门口时，身着西装的分析员刚好从一号的台阶上步下。
“来的挺快。”分析员的笑容肉眼可见。并肩的另一位体面商人若有所思，也随着分析员的脚步靠近了轿车。
没等任何人来开门，罗长明比自己的秘书还快一步，率先跨到台阶下。
“人联先生！”分析员碍于有外人在场，将私下叫的亲密称呼暂时搁置，直白地挑明了罗长明的身份并给了一个拥抱，“好久不见。”
罗长明自然地拍了拍分析员的后背，眼里同样带着浅浅的笑意:“现在你都调到都林堡来了，还怕没机会见面吗？事先说明，我今天只是带着秘书过来蹭饭的，单纯给老朋友一个面子。”
在商人的视角里，罗长明显得十分年轻，肤色偏白，但从身形来看并不瘦弱，露出的小臂线条突出着力量感。
乌德带上车门，在罗长明身后站定。
他们转进了一号华丽宽敞的前厅，分析员介绍道:“这位是冉安公司的总裁维斯顿先生，受邀参加首席下午的会议。”
“日安，尊敬的先生。”维斯顿行了个吻手礼，颇有风度。
罗长明的出场其实给维斯顿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充满活力的美人本身就能引起他们这类人的憧憬。再加上对方日常的穿搭，维斯顿的脑海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罗长明什么样的礼都见过，自然不会说什么，他盯着一表人才的维斯顿，简单地问候了几句。
维斯顿显然另有准备，谈论几句后留下名片就恰到好处的离开了。走得时候他的眼神多在罗长明身上停留了几刻。
威尔街提供的午餐有五道菜，佐餐的海格酒甜得发腻，乌德更喜欢烈性酒带来的烧灼感，再加上处于工作时间，他坚持滴酒不沾。
实际年龄一百七十多岁的罗长明也没有体会堪比糖浆的酒水，他高脚杯里放着的是凑数的凉白开。
分析员放下刀叉，眼中划过了冷漠之色:“维斯顿，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乌德极快地观察着四周，餐厅中的间隔非常大，加上花草造景的隔断，如果不是特地留心，他们的对话很难被听见。
罗长明挑着餐盘里的土豆，抬眼道:“当日市场计价会计准则的猫腻被你们发现了？我还当你们拿了过多的好处，通通当起缩头乌龟了呢。”
分析员顿了一下，没声好气地说道:“某个中年得志的男子对我们的祖国先生起了龌龊的念头，还要我再直白一点吗？”
“他丫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分析员独自气愤。而他对面的二位刀叉未停。
罗长明毫不介意的说道:“你想怎么样？给**官塞钱送他进去？找街头弟兄套麻袋？还是说准备揭穿他们公司的虚假数据？”
乌德眉头今天第二次锁了起来，这是不是有些过于熟练了？
切开已经够小的土豆块，餐刀和金属盘发出细小的碰撞声，罗长明缓缓地开口宽慰:“还是更生气他在加灵堡的举动吧，你知道我的意思。”
乌德的瞳孔微缩，看着罗长明交叠起双腿，而衣着体面的精英人士亲手帮忙撤下餐盘立在一旁。
“您的吩咐我不敢懈怠。只是，水门宫有调查的倾向？”分析员低声试探。
罗长明摇头，没再有动作，距离他们几墙之格外就是证券交易中心，上百的工作人员隔着电脑在股票的市场里巡航:“不，只是我个人的要求。”
冰凉的眼神和不久前大大咧咧的样子截然不同，乌德吸了口气，心里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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