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海城进入短暂的冬天，今年竟然还下了场雪，虽然还没飘到手上就化了。
晚上，外面飘着的雪花不知何时换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胡杨在这里工作也有一年了，上个月徐姐看他干得不错，人又乖巧不闹事，把后场的接待们交给他管理，算是后场的头牌，他的收入也就提高了些。
随着负债越来越少，他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胡杨刚换好衣服，小城就过来叫他了，“扬扬，徐姐让你找几个机灵一些的过去，今天的客户非常大，在1号包厢。”
胡杨带了三个比较稳重一些的过去，交代好注意事项，推门走进包间。
昏暗的房间里，此时坐了六个人，其中有一人带了个女伴，坐在最靠里的位置，两人正说着悄悄话。
隔了一段距离沙发中间的位置，独坐了一人，西装革履，坐姿规整，正正经经的样子与这里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还有几人都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就随性了许多。其中一位肚子已经发福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西装裤的人冲胡杨几人招招手，“过来过来，别站着！”
胡杨率先迈步往正经得有些板正的那位走去，随着两人距离越来越短，对方也抬起头看向靠近自己的人。
胡杨终于看清了人，他心跳不由停了几秒，他是……几个月前路边碰到的那个人，他心里瞬间被喜悦填满，可想到现在的场景，胡杨炙热的心转眼又凉了个彻底。
对方的眼神没什么变化，看来也早忘记他了，这样也好……
他脸上挂起灿烂但并不怎么走心的笑容，在男人身边坐下，下意识与人隔了些距离。
胡杨从桌上倒了杯酒给他，“请问先生贵姓？”
男人接过酒杯喝了一小口，看他坐的离自己有些远，动作又有些生疏，以为他是新来的，“秦盛，你呢？新来的？”说着伸手搂上了胡杨的腰，他确实不记得胡杨了。
胡杨顺从的向男人靠近了几分，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靠人怀里，他实在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秦盛。
“秦总说笑了，我叫扬扬，来了有一年了。”
胡杨感觉他腰都不是自己的了，秦盛的手放在他腰上后就没再动，很规矩，可他却觉得后腰处的胳膊格外烫人。
他不禁微微动了下腰，腰上的手就滑了下去，这……，为掩饰尴尬，也怕人误会，他又往秦盛那边靠了靠，“秦总想玩儿什么？划拳？大冒险？掷骰子？”
秦盛收回手改放到自己腿上，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会玩儿的挺多？不过先不玩了。”
胡杨愣了愣，“哦……哦”，那干嘛？
秦盛之前并未叫过男接待，圈子里一些人玩儿得开他倒也知道，但他对男的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多热络。
他看向对面聊得正嗨的几人，微提了些声音，“谢总，合同还谈吗？”
闻言，那几人瞬间静了下，纷纷开口道，“谈，怎么不谈，这不兄弟几个看您刚出差回来，想着先让您放松放松嘛！”
整个晚间几人都在说正事，胡杨就安静地坐在一边时不时给人倒个酒，递个纸巾，或是喂块水果。
秦盛虽然没怎么和他说话，但他递的东西倒是都会接，后来几人走的时候还塞给他一笔很丰厚的小费。
来这里这么久，一局就给这么多的情况胡杨没碰见过几个，但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多么高兴，他以为之前街上遇见一次两人就不会再有交集了，心里那颗欢喜的种子也早就直接被丢弃在角落。
何况今日种种，更让他意识到两人的差距，旁的心思是真的不敢再有了，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这钱真的很烫手。
后来一连几个月，胡杨再没见过秦盛，无论是在“绯色”或者其他地方。
这天晚间，胡杨在3号包厢接待李总，带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最近新来的小男生，叫夏夏，他业务还不太熟练，有些放不开，给客人递酒时不小心泼到了人手上，那人袖口被粘湿，跳起来就扇了小夏一巴掌，声音大的包厢里的人都听到了，嘴里还不停骂着脏话。
夏夏年纪也小，性格比较软，一只手捂着脸眼眶都有些红了，楞楞得站在那里不敢动，肩膀还有些抖。
胡杨正好在他们对面，看到事件了全程，分明是那客人故意不接酒杯把酒泼翻的，他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可见得多了也就那样了，况且他也没办法。
但徐姐把人交给他带，他还是得管的，连忙站起来倒了满满一杯酒，绕过中间摆满酒水的桌子，站到客人面前，微弯下腰，陪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江总，夏夏这两天新来的，您是他接的第一个客人，有些紧张，这杯酒我先干了，您大人大量，别计较！”
放下酒杯，他拉过夏夏按着他一起给人鞠躬，但这人今天大概是受了刺激，丝毫不买账，叫骂的声音更大了，伸手直接又扇了胡杨一巴掌，“滚！你算哪根葱，不过一出来卖的，点了你几次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有你事儿吗？轮得到你管？”
门口的服务生听到动静越来越大，连忙去找了徐姐来，徐姐50岁多，保养的很年轻，为人处世比他们圆滑的多，笑着推开门进来，“哎呀，江总，好久不见了。”
她左右看看，“这是……怎么生这么大气啊，都是些不上台面的东西，和您自是不能比，是我没管教好，回去我就好好管，我这儿最近新进了一批高档好酒，我让人递个两瓶，给您几个尝尝，算是赔礼道歉，打扰了大家的兴致真是抱歉！”
江总闻言这才脸色缓和几分，“不是我说，这都些什么人，姿色平平就算，还这么不会来事儿，你真得多教教，真扫兴，今天我们就先走了！”
徐姐闻言，连连笑着点头，“是是是，您说的对，让您败兴而归确实是我们不对，那两瓶酒我让人给您打包好，您带回去喝。”
江总一行几人离开包厢。
徐姐往沙发上坐下，看了看两人肿得通红的脸颊，没怎么说重话，但也不会自己承担所有损失，“我那两瓶酒就从你们工资里扣了，以后可千万都注意着点，我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徐姐也走了，胡杨拍拍夏夏的肩膀，“没事的，刚开始都会不习惯，以后机灵点就好，回去自己拿冰敷一下脸，不然明天会肿。”
夏夏感激的点点头，“谢谢杨哥，连累你也被打，不好意思。”
和小夏告别后，胡杨换好自己的常服去洗手间用凉水泼了泼脸，等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消散些了，打算今天提前回家休息，忙了一晚上陪酒赔笑得还得挨打，他有些委屈有些生气，但干这行这种事难免的，李总那帮人这样逃小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胡杨心情不好，低着头七想八想的，也没看路，迎面正走来一帮人，他直直地就撞了上去。
“啊，痛！”胡杨双手抱着自己脑袋痛呼了一声，接着就在心里道，惨了，又要挨骂了，祸不单行啊！
赶忙抬起头准备道歉，但看到来人时却愣住了，“秦……秦总好……啊，对不起对不起，您没受伤吧？”
秦盛被撞的胸腔一痛，但还是反射性的伸手扶了人一把，“嗯，没事，小心点。”
彼此距离太近，胡杨闻到秦盛身上淡淡的冷松香，刚刚的难过情绪突然消失，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刚刚徐姐正打算送客人去1包，路上忙着和人说话也没注意眼前，不然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秦盛算是他们这里最大的客人了。
她急忙过去拉了下胡杨，“你今天怎么回事，快和秦总道歉！”
胡杨回神，退后几步，给人鞠躬，“对不起，秦总，真的不好意思。”
秦盛摆摆手，“没事，不用道歉了。徐老板，刚才选的人不要了，我今晚定他了，人空着呢吧？”他目光看向看向徐姐。
徐姐连忙笑笑，“空着呢空着呢，一切照您说得办！”
徐姐把目光转向胡杨，终于注意到了胡杨身上的衣服，拉着胡杨退到旁边，“怎么回事，怎么换衣服了？”
胡杨顿顿才说，“徐姐，我今天不太舒服，想请个假……刚准备找您去说的”
徐姐虽算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强迫人陪客，她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不能坚持坚持吗？这个客户很大方的，机会难得。”
胡杨还是摇了摇头，他本来就没办法正常面对秦盛，好不容易忘记些，也不想再和秦盛继续有接触了，加上他今晚情绪不对头，他怕自己没办法应付客人。
徐姐看没办法了，过去就先给人道歉，“秦总，这可真是不好意思，小杨他今晚不舒服和我请了假，我给忘了，您看还是叫您之前一直叫得小娜可以吗？”
小娜是女接待，之前秦盛来这里一般都会叫她，他从来不叫男的，上回是那几人安排的，是唯一一次，刚刚突然碰到人也是一时兴起，但既然人不愿意，就算了。
秦盛点点头，“好，那就这么安排吧。”
说着就和其他人往包厢走去，路过前方弯腰给他鞠躬得胡杨时，也没再看人一眼，就那么擦肩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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