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欢迎我?”
林承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那个恨不得将她扔下马车的女人,满不在乎地从她面前的果盘里挑了些果脯和干果。
闻言,那名身着鹅黄色披袄的女人的细眉一挑,杏仁眸子中的不满快要溢出来,毫不客气地狠狠剜了林承烨一眼。她的声音细软,却带着凌厉。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去益城不可!”
女人便是江金盟的长老之一,黄芩东。
仔细瞧,她的眼角已经生了短短的细纹。但她依旧身着十五六岁女郎偏爱的鹅黄与白色相间的拖地长裙,裙摆纹绣着飞鸟与游鱼,一头乌黑的青丝编成精巧的垂髻,下坠有两条明黄色飘带。
若不是林承烨从边迤口中得知黄芩东已经三十二岁,她都觉得这人是京城中尚未结亲的世家小姐。
这吃食穿衣比她讲究多了,林承烨很想问问她这果脯哪里买的,甜而不腻,入口生津。
“边……盟主不都告诉你了,我就是觉得在江金盟闷得很,想出去逛逛,正好你要去益城出差,我去散个心又怎么了。”
林承烨吃饱喝足,抱着手炉懒洋洋地向后一靠,也不正眼瞧黄芩东,倒真得像个被宠坏的世家小姐。
“盟主发话我自然遵守。但我此行可是去益城查账,你就跟在车队中,不要碍手碍脚。”
黄芩东说完便闭上眼睛,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理这个被盟主强行塞进来的拖油瓶。
但林承烨却没想让她闲着,时不时撩开帘子看看外面,一副新鲜模样。
“哎,黄芩东,益城好玩儿吗?”
“……无礼!你怎么也要叫我一句姐!”
黄芩东暗暗攥紧了放在膝头的双拳。
“那东姐,益城好玩儿吗?”
“不好玩儿。”
“但我听说,益城美女俊男如云,而且青楼之风尤盛……”
林承烨嘴唇微微弯起,一副心向往之的表情。
“够了!”
黄芩东猛得睁开了眼睛,声音尖锐,眸子里居然隐隐有着怒火。
“这种话别再让我听到第二遍!你这种只知享乐的世家小姐怎么会懂……”
蓦然,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又赶忙收了声。只是那双眸子依旧泛红。
“怎么突然急了?我又没说错什么。”
林承烨摊了摊手,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
“好吧,问正经的,我们要去几天。盟主可是说我身子虚弱,不能出门太久。”
“来回十多天,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黄芩东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没有好脸色。
“那你去查账带这么多护卫做什么?你看除了咱们俩坐的马车,你带的护卫少说也有……十多个。”
林承烨好奇地掀开帘子,目光扫过那些骑马跟随的护卫,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夜行衣,在左胸口处纹有一个“江”字。
但恐怕这些人已经被替换成了那天在云岭训练的死侍。但这些人恐怕还撼动不了花容楼这样有些底蕴的江湖门派,黄芩东的后招恐怕早已安插在益城之中。
林承烨眼神微动,屈指向外弹出两个干果壳。
在车轮碾过石子与马蹄声中,林承烨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口哨声。她神色如常,将手抽回。
“我怕死还不成?哪次我都带这样多的护卫。”
黄芩东冷笑一声。
林承烨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黄芩东碍于边迤的面子也只能忍着怒火一句句答。听到这小屁孩时不时咳嗽几声她还要提心吊胆地给人披上层棉袄,生怕给盟主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弄坏了。
也不知道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再这样下去她都要以为这是盟主从哪搞出来个私生女。黄芩东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林承烨,确认她和盟主眉眼间没有半分相似。
她真是想问问盟主是不是救了个蝉回来,这么能说。
……
益城路远,虽然黄芩东与她住的都是客栈的上房,林承烨还是免不了露出些疲态。
黄芩东大概真是怕她一人再生出什么变故,几乎时刻都与她在一起,林承烨不得不每天装得刁蛮任性,说得口干舌燥,睡前总要猛灌三大碗水缓缓。
终于在行至第五天的太阳偏西时,看到了益城的城门。
“不愧是益城,还真是热闹。”
林承烨原本恹恹地斜靠在软塌上,可车外实在多得是温声软语,街边的公子与姑娘言语间尽是勾人的浓丽艳词,更有甚者看到她们这不似普通人家的马车,竟是有大着胆子上前,玉指一挑,将绣花扇子与贴身香囊扔进来。
林承烨将它们尽数放于自己膝头,又趁着混乱之际将其中一只白色布包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口。
醉人的花香与酒香纠缠,这益城仿佛入夜才活过来。林承烨微不可及地皱了皱眉,忍着不适,装作感兴趣的模样想要掀开帘子探究一番。
“别乱动!”
黄芩东忽然尖声喝止了她的动作,神色间明显有着不正常的紧张。
“这益城如此风气与花容楼脱不了干系。我劝你别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万一惹上那门派中的哪位我可不救你。”
“那可吓死人了。”
林承烨终于听话一次,从善如流地抽回手,又道。
“但我听说……这花容楼虽不入正派的眼,但也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就是在这种事上开放了些,这倒也没什么吧,江湖上五花八门的门派多了去了,何至于让你紧张至此?”
“谁知道呢。”
黄芩东嗤笑了一声,眼底却晦暗不明,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一挑,将某些不长眼从她的窗子那边扔进来的香囊与花枝尽数丢出去。
她厌恶地拿出手帕擦拭指尖,用力到似乎要把皮肉擦破。忽然,她长叹一口气,又喃喃自语道。
“兴许只是倒霉吧。”
……
又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驻。黄芩东显然与这位客栈的老板十分熟稔,店小二直接牵走了马匹,老板眼睛笑得像见了金子,高声喊着去,快去,给黄老板腾最好的上房。
林承烨怀中抱着那收来的七零八落的物品跟在黄芩东身后,一身味道比香膏还浓烈,偏偏她神色还颇为倨傲,惹的客栈前厅中正吃饭的人频频侧目,猜测着这是哪里来的世家小姐来益城享艳福。
正当她准备跟着黄芩东进门时,那人却忽然一抬手,将她挡在了外面。
“去,那边是你的房间。”
黄芩东修长的手指一伸,点了点右边的房间。
“嗯?今日终于舍得开两间上房了?”
林承烨眼珠一转,悠悠道。
“之前是怕你惹事,不过你这几天除了聒噪一些到也没什么。”
黄芩东哼了一声,忽然拽过林承烨的衣领,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太阳落山后莫要出门,也别想着去什么青楼惹事。”
“……想太多了,我这个身体还做不了那些事吧?”
林承烨被黄芩东一句话噎的瞠目结舌,她没想到这人还真是怕她乱来。
黄芩东不耐烦地摆摆手,将屋门合上。林承烨也抱着一堆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另一间上房之中。
只是在木门合死的瞬间,林承烨的面色在无人的房间内骤然冷了下来。
今晚,比预想中早太多,甚至来不及做准备。
林承烨将手上的一堆东西随意丢在地上,从怀中拿出那只朴实的白色布包打开。
里面有一粒药丸与一张小小的纸卷,上面的字迹颇为潦草,林承烨看了许久才勉强认清。
“解药。我已到,你注意安全。”
这几句话让林承烨安心了些,她抻了个懒腰,推开窗户,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我在。”
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阴影的一角走出,虽听出是柴胡南的声音,但毫无防备被人近身的感觉依旧令林承烨头皮发麻,她仿佛听到黑暗中蛇信嘶鸣。
“蛇影行决这么好用?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你背身关门的一瞬间。”
柴胡南点了点头,指了指窗户,她又凑近一步,想要探头去看林承烨手中的纸条。
“这是什么?谁给你的?”
“总不能只有你一个帮手,现在想来是对的。”
林承烨啪得将纸团攥成一团,故意不让柴胡南看到。
“让你查的都查到了吗?”
“时间太紧了,我怕东子路上对你动手,跟了一路,所以调查时间只有你们从进城门到这里的一炷香。”
柴胡南也不多问,直接从怀中掏出纸笔坐在地面。
“这客栈就在古陌路上,向东两户便是江金医馆。那这客栈几乎就是背靠着花容楼楼主,谢溪源的居所,谢宅。”
“谢宅?意思就是这与我们之前了解的有出入,这里并非花容楼……门派驻地?”
“对,门派驻地不在这里,而是在另一处名为‘情红楼’的地方,东子的目标估计不是那些门徒,而是针对谢溪源一家来的。”
“……比想象中麻烦多了。”
林承烨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也不再管什么礼仪,蹲下身,屈起手指在柴胡南画的图上一下一下敲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黄芩东今夜定会对这两个地方都下手。她带那么多死侍,阵仗必不可能小。
花容楼的门徒虽不善武,但毕竟混迹江湖之中,若发觉楼主遇袭,也一定会前来救援。
所以,如果是我,一定会同时牵制住‘情红楼’,甚至会牵制住益城的衙门捕快,让他们来不及顾及这边发生的事。而黄芩东是个足够周密细致的人,她谋划多年,我能想到的,她必然可以。”
时间太紧了。两人之间的空气逐渐变得凝滞,虽然事情经过林承烨的分析而变得明晰,但柴胡南还是觉得有些沉重。
“嗯,不过往好处想,这件事因为我,还有你而产生了黄芩东意料之外的漏洞,就不算毫无转机。让我想想……”
但这次的计划不可能圆满,有一定赌的成分。林承烨拍了拍柴胡南的肩膀,权当安慰。
“有个很粗糙的计划,来不及通知另一个帮手了,只能赌一把她明白。
来,我问你,如果要牵制住那么多门徒与衙门,最好用的是什么方法?才能使声势浩大,而用人极少。”
一声犹如巨石坠落山崖,砸开平静无波的水面。
柴胡南脑海中轰的一声,有个最简单直接却也无情的方法——
“火!”
“火烧情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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