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那个被自己攥得发烫的空药瓶——氟西汀。这个小小的瓶子,承载了沈郁多少独自吞咽的苦涩和绝望?他想起沈郁房间里那张母子合影里灿烂的笑容,想起他弹琴时忘我的投入,想起他舞蹈中燃烧的生命力…那个真实的、鲜活的沈郁,被什么一点点吞噬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沈郁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初时是茫然的,空洞地映着陌生的天花板,然后焦距慢慢汇聚,落在了床边夏言隅的脸上。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或愤怒,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深的迷茫,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醒了?”夏言隅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感觉怎么样?渴不渴?”
沈郁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过了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
夏言隅没有追问,拿起棉签沾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沈郁没有抗拒,只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一滴微凉的液体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
这无声的眼泪比任何控诉都更让夏言隅心痛。他放下棉签,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极其珍重地拂去了他鬓角那一点湿痕。
“都过去了,”夏言隅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沈郁,别怕。我在这里。不会再有人逼你,不会再有人监视你。你需要休息,需要时间,多久都可以。巡演、活动、公司…所有的事情,交给我。你只需要…好起来。”
沈郁依旧闭着眼,身体却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无声的泪水似乎流得更凶了,沾湿了夏言隅的指尖,滚烫得灼人。
4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夏言隅以为是护士,抬头却看见沈郁的母亲站在门口。她依旧妆容精致,衣着考究,但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风尘仆仆的疲惫。
她看了一眼病床上闭目流泪的儿子,又看向床边紧握着沈郁手的夏言隅,眼神锐利如刀。
“沈夫人。”夏言隅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将沈郁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挡在了病床前,姿态带着保护的意味。
“夏先生。”沈母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情绪,“谢谢你对小郁的照顾。现在,请让我和我儿子单独谈谈。”
夏言隅没有动,目光平静地迎视着她:“沈郁刚醒,情绪还很脆弱,需要静养。有什么话,等他好一些再说吧。”
沈母的眉头蹙了起来,语气带上了一丝强硬:“我是他的母亲!”
“正因为您是母亲,”夏言隅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才更应该体谅他现在的状态。他刚刚经历了一次严重的崩溃,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您确定现在要和他谈,是合适的时机吗?谈什么?谈他为什么‘又’搞砸了?谈他让您失望了?”
他的话像针一样刺过去。沈母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闪过一丝被戳中心事的狼狈和愠怒:“这是我们母子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让开!”
“外人?”夏言隅轻轻重复了一遍,不仅没有让开,反而更靠近了病床一步,“在沈郁最痛苦、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也许是我这个‘外人’。而您,作为他最亲近的人,除了给他刻字的药瓶和冰冷的‘狱卒’,还给了他什么?”
“你!”沈母气得脸色发白,保养得宜的手指指向夏言隅,“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多少?你知道他从小…”
“我不知道!”夏言隅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却又立刻压低了,怕惊扰到沈郁,“我不知道您为他付出了什么,但我知道,他现在的痛苦里,一定有您的一份‘功劳’!那个刻着‘愿音乐伴你入眠’的药瓶,是您送的吧?多么温柔的期许!可您知道当他独自吞下这些药,听着您期望的音乐却无法入眠时,是什么感受吗?您知道他为什么放弃古典钢琴,选择做偶像吗?真的是因为‘热爱’?还是因为…他再也无法在那个充满您期望的世界里呼吸?!”
沈母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她看着夏言隅,又看向病床上依旧闭着眼、但泪水不断涌出的儿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夏言隅的话像一把残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一直试图忽视的、血淋淋的真相。
病房里只剩下沈郁压抑的、微不可闻的啜泣声。
夏言隅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沈母,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沈夫人,如果您真的爱他,就请您现在离开。给他一点空间,一点喘息的机会。等他好一些,等他能面对的时候,您再来。但现在,请您离开。这里,有我。”
沈母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她看着夏言隅护在病床前的坚定身影,看着儿子无声流泪的脆弱模样,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动摇和茫然。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深深地、复杂地看了沈郁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背影透着一丝仓皇和萧索。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夏言隅重新坐回床边,看着沈郁依旧紧闭的双眼和不断滑落的泪水,心中充满了酸涩的疼惜。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也没有顾忌,温柔而坚定地握住了沈郁放在被子外、依旧冰凉的手。
“都走了,”他轻声说,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现在,只有我。沈郁,你可以哭,可以害怕,可以脆弱。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假装。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沈郁的指尖在他掌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溺水者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他没有睁眼,只是反手,用尽此刻全身微弱的力气,紧紧地、死死地攥住了夏言隅的手。仿佛那是他沉没前唯一的救赎。
那只冰冷的手,带着绝望的力度,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依赖。夏言隅回握住他,十指交缠,掌心相贴,传递着无声的暖流和磐石般的承诺。
窗外的阳光彻底明亮起来,透过百叶窗,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风暴远未平息,前路依然荆棘密布,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间安静的病房里,他们不再是孤岛。夏言隅知道,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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