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暴眼

3

推开病房门,夏言隅脸上的冷峻瞬间化为温和。沈郁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乐谱书,但目光并没有聚焦在书页上,而是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和…紧张。

“林泽走了?”他轻声问。

“嗯,公司有点事。”夏言隅尽量让语气轻松,走到床边坐下,“在看什么?”

沈郁合上书,没有追问林泽,而是将书递给他:“陈教授留下的…一些关于音乐治疗的案例。”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夏言隅略显疲惫的脸上,“你…是不是有事?”

夏言隅的心微微一动。沈郁的敏感远超常人,他察觉到了。他接过书,随手翻着,思考着该如何开口。隐瞒只会让他从别处得知时更受打击。

“公司…明天要发巡演取消的声明了。”夏言隅选择坦诚,但过滤掉了最尖锐的部分,“也会有一些关于你身体状况的说明。”

沈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情绪。自责和沉重的压力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夏言隅放下书,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揪着被角的手上。沈郁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别怕,”夏言隅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声明只是告诉粉丝发生了什么,让大家知道你需要休息。这不是你的错,沈郁。生病不是错。粉丝们会理解的,真正爱你的人,只会心疼你,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沈郁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带着脆弱的不确定:“真的…会理解吗?他们…会不会失望?会不会…觉得我…没用?”

“不会!”夏言隅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有多棒,多努力,多热爱舞台,爱你的人都看在眼里。短暂的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归来。相信我,也相信他们。”他握紧了沈郁的手,传递着坚定的力量,“而且,我还在呢。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去,站上更大的舞台。这是承诺。”

沈郁怔怔地看着他,看着夏言隅眼中毫无保留的真诚和那令人心安的坚定。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冲垮了最后一丝强撑的堤防。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更紧地、近乎依赖地回握住了夏言隅的手,仿佛那是他在这滔天风浪中唯一的锚点。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束缚,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夏言隅没有抽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极其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指尖的触碰带着怜惜的温度。沈郁闭上眼睛,任由那温热的触感停留在脸颊,仿佛汲取着支撑下去的力量。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紧握的双手,无声的眼泪,和近在咫尺的温暖呼吸,构筑起风暴眼中一个短暂却无比真实的避风港。

4

深夜,夏言隅确认沈郁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他没有回休息室,而是直接去了医院一个僻静的消防通道。这里信号稍好,也足够隐蔽。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李医生的电话,并打开了录音功能。

“李医生,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没事,言隅,你说。”

“关于沈郁的诊断和治疗方案,我想以他目前唯一指定紧急联系人的身份,请求您出具一份详细、专业的医学证明报告。”夏言隅的声音冷静而条理清晰,“报告需要明确几点:第一,沈郁先生确诊为重度抑郁障碍伴随焦虑障碍及PTSD症状,属于需要系统治疗和充分休息的严重精神健康问题;第二,他目前的状况完全无法承受任何工作压力,强行工作将导致病情急剧恶化,存在极高风险;第三,他的康复需要长期、稳定、低压的环境支持,任何形式的逼迫、监视或负面刺激都极其危险;第四,音乐治疗是目前对他有效且相对安全的辅助治疗手段,需要持续进行。”

电话那头的李医生沉默了几秒,显然明白了夏言隅的意图:“言隅,这份报告…你想用来对抗公司?”

“是保护。”夏言隅纠正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保护他不再被当成‘拖累’随意处置,保护他最基本的治疗和休养的权利。我需要这份报告作为法律和道义上的依据。请您务必严谨、客观地陈述医学事实。”

“…我明白了。”李医生的声音严肃起来,“沈郁是我的病人,保护他的健康是我的职责。报告我会尽快出具,最迟明天下午给你。”

“谢谢您,李医生。”夏言隅松了口气。

刚挂断李医生的电话,经纪人的号码就迫不及待地闪烁起来。夏言隅深吸一口气,接通。

“夏言隅!声明稿和视频脚本发你邮箱了!明天上午十点前,我要看到你录好的视频!”经纪人劈头盖脸,语气强硬,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别耍花样!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想想你的前途,想想整个团队!”

夏言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走到消防通道的窗边,看着楼下城市依旧璀璨却冰冷的灯火,声音平静得可怕:

“视频我会录。但内容,一个字都不会按你们的脚本来。”

“你什么意思?!”经纪人暴怒。

“我的意思是,”夏言隅一字一顿,清晰而有力,“我会告诉所有人真相。沈郁不是‘身体不适’,他是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正在勇敢地与病魔抗争!我会告诉粉丝,Eclipse是一个整体,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成员!我会承诺,等他康复,我们会以最完整的姿态重回舞台!至于‘其他方案’?抱歉,在我这里,没有其他方案!只有沈郁!”

“夏言隅!你疯了!你这样会毁了Eclipse!毁了你自己!”经纪人几乎是在咆哮。

“如果Eclipse的存在是建立在抛弃受伤同伴的基础上,那它毁了也罢!”夏言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至于我?我的前途,就不劳公司操心了。视频,我会按时发。后果,我夏言隅一力承担!”

说完,他不再给对方咆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悲壮的释放。

他点开邮箱,果然看到了那份冰冷的声明稿和充满粉饰与切割意味的视频脚本。他冷冷地扫了一眼,直接删除。然后,他打开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将镜头对准了自己。

背景是消防通道昏暗的灯光,他的脸上还带着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星辰,燃烧着孤勇的光芒。

他没有打草稿,对着镜头,用最清晰、最真诚、也最不容置疑的声音,开始录制一段注定掀起滔天巨浪的视频。他讲述沈郁的病情(隐去具体细节,但明确是抑郁症),讲述他的勇敢抗争,讲述团队的坚定支持,讲述对粉丝的歉意和承诺,讲述对完整Eclipse未来的期许…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充满了对同伴的维护和对粉丝的尊重,也充满了向公司宣战的决绝。

录制完毕,他静静地看着屏幕里那个陌生的、眼神凌厉却充满力量的自己。他知道,按下发送键,就意味着点燃了引信,将自己和沈郁彻底推向了风暴中心。

但他没有犹豫。他切换界面,登录自己的官方微博账号。编辑框里,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关于Eclipse巡演及成员沈郁情况的真实说明 - 队长夏言隅】然后,将那段刚刚录好的视频,拖入了上传框。

光标在发送按钮上停留了几秒。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沈郁沉睡的侧脸,闪过他无声弹奏《隙》时专注的神情,闪过他紧握自己手时那冰凉的触感和滚烫的眼泪…

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指尖落下,轻轻一点。

发送成功。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窗外深沉的夜色。风暴,终于被他亲手点燃。前路是荆棘密布还是万丈深渊,他已无从知晓。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沈郁的命运,将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而他,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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