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只是……”赵文瑛急于解释,可越是慌乱就越难将本就杂乱的思绪整理成合适的语言输出。
于是只有一声,“对不起。”最能精准表达他的歉意。
“我不需要您的道歉。”
林洛把一旁目瞪口呆的小旸拽到跟前,转身就走,直留给了赵文瑛一个抓不住谅解的背影。
“需要你道歉的人不在现场,她不知道你对她有所亏欠,这辈子都不需要知道,我也没有资格替谁原谅。”
事实上,比起恨赵文瑛,洛文英更恨林洛,她可能连赵文瑛的存在都不知道。
林洛也并不想,也没有空将身上目前为止背了半辈子的怨恨转嫁。
洛文英一心将恨意倾注在他身上,何尝不是一种“仇人都还没死,我怎么能先死”的执念。
能支撑她活下去就够了,形式并不重要。
就像林珅救了原本会被车撞死的林洛,所以他的恨意抵消了,而洛文英不知道自己婚内被出轨,不知道赵文瑛的存在,所以压根不会多出来一份恨意一样。
小旸一路上欲言又止,终于要脱口时被林洛给堵了回去。
林洛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很抱歉,我并没有向人诉说苦楚的打算。”
他将小旸手上拎的鱼汤提了过来,淡扫了一眼。
乳白汤汁上几粒点缀的绿葱随着动作晃荡,没有多余的油脂浮在上头倒胃口,看着倒是不错。
林珅生前很爱吃鱼,尽管洛文英怎么做都不和他胃口,可他依旧不吝惜夸赞,这大概就是表面夫妻的体面得以永盛不衰的秘诀。
就像将就不和胃口的饭菜一样,林珅“将就”了谁都对不住的婚姻一辈子。
林洛不禁自嘲轻哼出了声。
小旸在他身后跟着,时时看眼色,“我不是想问关于你们之间的事。”
“只是想说说我亲眼看见的……想告诉你,赵叔这辈子并没有白活。”
他想了想,继续说:“虽然你可能并不大想听,可我还是想为他说句话。”
“这么多年来赵叔没有一天是闲着的,他活得很有意义。上到为没有条件读书的孩子规划人生,把一个个即将辍学的孩子拉回来自己出钱出力供,下到照顾村里每一位孤寡老人,他为学校、为水合村倾注了所有的精力。”
“并不是你口中所说,为了一个人烂掉、颓废掉前程和人生那样的不堪。”
“你懂什么?”林洛打断他。
“他就是把天底下的好人好事全都做完了,那也是给他自己赎罪,给他自己求个心安,或是给他自己积福报。”
“可对于被他伤害过的人来说,伤疤已成,就是剜下那块烂肉,也回不到完好如初的状态。”
说着,他就把手里的汤僵硬地推到了小旸身上,看了眼台阶之上的魏安家门口。
“你自己进去吧,最好是能一次性跟他把事情解决好,别再让魏安整出些害人害己的幺蛾子,否则——”
林洛目光逐渐阴狠,眉头微压,冷道:“我不介意一起解决了你们两个。”
小旸默了一会儿,转身往上走,恰巧撞见周挽推着轮椅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很快错开视线。
周挽朝林洛而来,“为什么不看信息。”
林洛下意识扫向他的伤腿,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敲了几下。
接着周挽的手机提示音响起,他淡扫了一眼,林洛发的信息赫然出现:知道了。
“满意了吗?”林洛问。
周挽撇撇嘴,往椅背上一靠,居高临下垂眸看他,“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有问题的?”
经过崖边上那一闹腾,以及魏安又顶着周挽狂热粉丝的身份,为了以防周少爷的安危有个万一……
从魏安家一出来,林洛就传信息跟向导李叔大概打听了一下关于魏安的事。
原来魏安的精神状况出问题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父母以及村里反对他性取向。
毕竟他父母虽然反对,可也在第一时间就跟他断绝了关系,直接搬出了水合村,而那时,魏安的精神还没出问题。
这一切的转折出现在他辍学回家的第三个月。
某天,有人看见魏安搬了个凳子在自家门口坐了一整天,问他就说在等人来接。
谁来接说不清,但肯定不是“恩断义绝”的父母,更不可能是断了亲的亲戚。
这种每日定点蹲守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小旸下乡。
小旸一来村里就不小心掉进了田里,正巧在魏安家门口,是魏安把他从稻田淤泥里给捞上来的。
从此小旸就特别照顾他,几乎每天都会去他家看望,一来二去就成了魏安唯一的朋友。
幸好他是Beta,否则又该扯出些是非了。
也是自那以后,魏安一改往日乖巧形象,爆改暗黑摇滚系。
“我猜的。”林洛说。
周挽划拉了一下手机上调查的信息,还是林洛出门前让他帮忙查的,“你猜得还挺准。”
又看向屋里两人,“所以他,就是魏安喜欢的那个男Omega?”
林洛也往屋里看去,皮肤黢黑身形壮实的小旸怎么看都不像天生具有貌美基因的Omega。
“你说,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改变属性。”周挽眯起了眼睛,语气意味不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如果……”
“难不成你还想成为Alpha?”林洛睨着他,“您这张脸就是为了成为Omega而生的,何必为难基因。”
周挽眉尾轻挑,“说不定。”顿了一下,他指尖隔空点了点林洛,“我就当你是在夸我长得好看了。”
林洛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总觉得魏安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后续指不定还会发生点什么,你最近注意点儿,实在不行配个保镖什么的。”
“嗯。”周挽支着下巴看着他。
“你别自己到处乱跑,一定要跟人一起出行,”视线落在周挽的腿上,转而又说:“算了,你一个人也出不了门。”
周挽:“嗯。”
“我说真的。”周挽无所谓的敷衍态度让林洛皱了眉。
周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担心我吗。”
林洛眨了眨眼,错开视线梗梗道:“我只是担心会牵连到我自己。”
“没了搭档我还怎么东山再起,你这个正主要是没了,你那些唯粉把帐算我头上的话,我找谁说理去。”他重复道:“我关心的不过是利益共同体的安危。”
周挽轻哼了一声,朝他伸出双手。
“干,干什么。”林洛问。
“还能干什么,”周挽看着自己的伤腿以及身下的轮椅,“背我下去,难道在这里坐一天?”
林洛心中懊悔,为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不纯友谊心虚,匆匆走到周挽跟前,背过身说:“上来。”
熟悉的重量压下来,沉甸甸的但挺踏实,随着重量的下压,周挽轻飘飘的话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说:“我所知道的利益共同体,只有夫妻。”
刹那间,林洛的耳尖像是被点燃了。
枯黄稻草人迎来了早秋第一把火,于是焰火焚成烟火,在一声声噼啪作响中达成了第一次圆满。
过了好一会儿,林洛才沉着脸磕磕巴巴道:“那是,那是因为你,没见识。”
大概是他的反应没达到周挽的预期,于是他又添了把柴,“不用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比起我自己,我更在乎你的安危。”
这话不假,真诚里透着坚定。一句明晃晃的情话落在林洛耳朵里,却成了致命的毒,剧烈的疼能将他撕碎。
这个世界,最碰不得的就是真情。
林洛干笑了两声,带着些苦涩,“谢谢关心。”
他再一次拒绝了周挽的真心,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无法回应的感情直言拒绝才是最大的尊重。
屋里魏安边喝小旸一口口小心翼翼喂来的鱼汤,一边朝门外的二人投去视线。
屋内昏暗的光线掩着他晦暗不明的视线,无人注意的时候,他唇角轻轻勾起,将手中不起眼的小东西暗自捏紧。
两小时前,他用林洛威胁周挽独自留下来陪自己。
二人走远后,魏安走到门口,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阳光撒在刚洒过水的水泥地上,水光灿灿,似金光大道。
“你想干什么。”周挽在他身后开口道。
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傲气十足,那双三白眼里放不下任何人。
魏安敛去茫然,换上笑脸走到他跟前,指尖轻轻挑起周挽帽衫上的抽绳,“我还能想干什么。”
他指着周挽,调笑道:“当然是想得到你咯。”
周挽淡扫了一眼攥在他手里的抽绳,视线上移,伸出手说:“拿来。”
“什么?”魏安装糊涂道。
“你决定用那张照片把我留下来,不就是断定了它对我能起到威胁的作用。”
周挽闭眼揉了揉眉心,“既然不是临时起意,那必定是早就有所计划,至于你的意图,我没兴趣,我也敢保证,你伤不到林洛和我,但是照片——”
他顿了一下,再睁眼时,原本风平浪静的眸子里已经染上了狠厉,“请你交出来。”
魏安扫了眼他伸出来的手,轻笑着推开,“你们还真像。”
他低喃了一句,“说不定连结局也都一样。”
魏安说:“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我凭什么要跟你打赌。”周挽说。
“因为,我赌林洛不喜欢你,不对,”魏安嘴角还噙着笑,眼神却逐渐冰冷,“我确定林洛不可能喜欢你。”
周挽冷哼了一声,只觉好笑,“我用你来确定?”
魏安把照片举到他面前,指着上面的人说:“这就是林洛喜欢的第一个男人。”
“是个男Omega,你应该知道,”魏安继续说,“喜欢一个男Omega就已经闹得他家家无宁日了。”
他上下扫了周挽一眼,“你猜,你一个装Omega的男Alpha他能不能接受?”
“你!”周挽暗自攥紧了拳头,咬了咬牙,偏过头,“跟你没关系。”
“所以你要跟我赌吗?”魏安换了个角度又把照片扬到他跟前,还晃了晃。
两人的笑容随着那几下晃动更加生动、更加具体,也更刺痛了周挽脆弱的嫉妒心。
过了好一会儿,周挽才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赌什么。”
魏安后知后觉勾起唇角,喃喃道:“赌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如果你赢了,照片归你,”他从手机里调出一份迁坟的协调书,“这个也归你们。”
林珅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面,签字手续齐全,这是一份完整的,真正能让林珅落叶归根的协议。
“并且我会永远消失在你们的视线里。”
“反之,如果我赢了,”魏安眸光黯淡,面无表情朝地上四分五裂的艳色山茶花看去,痴痴道:“就说明ABO规定的绝对准确,同属性之间不可能存在真爱。”
与此同时,一股盛气凌人的山茶花气味突兀地闯进了周挽的感知里,周挽蹙眉,本能朝一旁偏了偏头,想要离那味道远些。
“那时,你们就得承认自己是异类,跟我一样的异类。”魏安说。
周挽愕然,忽然思考起了魏安的疯是真是假。
他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说:“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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