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微凉，太阳已经悬在山巅之上，正准备西沉，今日的金灿即将落幕。
山体被最后的余晖镶上金红，翠青、墨绿皆被点燃，失了本色。
微风扇了扇林洛微长的眼睫，他眸中光亮闪了闪，收了笑，还是轻轻拍了拍顾宁的手，说：“没事的，放心。”
又重复了一遍，“我已经好多了。”
傍晚时分，在林洛以及宋然雨的搀扶下，周挽连人带轮椅终于登上了山顶。
周挽的腿现在也能下地稍微活动活动了，只是不能着力过久，一路上大家轮流掺着他走走停停，偶尔也放他自己“康复训练”走几步。
想出让周挽爬山的人简直是个天才，到了节目播出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收割一波热度，简直“身残志坚”的程度了。
虽然周挽只负责“身残”，其他所有人共同承担了“志坚”。
他们后面还跟着不放心，但又不认同林洛这种吃饱了撑的行为，嘴硬心软的顾宁和明松钦。
“你来做什么。”顾宁斜了一眼明松钦。
明松钦：“自然是放心不下自家艺人。”
“少来，不放心你怎么不提议自己陪他上来，扯我家艺人入局做什么。”顾宁暗讽他，“少假惺惺了。”
明松钦一怔，理所当然说：“我是第一名，惩罚还轮不到我。”
顾宁：“……”送了他一个友好问候的手势。
经过一整天的拍摄，包括嘉宾和节目组工作人员，都累得精疲力尽了，宋然雨却跟没事人一样，依旧精神抖擞。
跟之前爬二十来阶台阶都连喘带哼的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到达目的地之后林洛稍微喘了口气，问他：“你不是道具组的吗？怎么也跟来了。”
宋然雨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摄像机，“我混后勤的，哪儿缺人我就往哪儿去。”
简称最强候补队员，宋然雨是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这个机会可难得了。晚上还要加班进山，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都不大愿意，所以我就申请来帮忙了。”
“放心，我是专业的。”宋然雨眨了眨眼说。
林洛忽然想到了他之前给自己展示的那一背包的证书，尴尬笑了笑，“我知道。”
周挽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等待节目组准备，好正式进入优山洞府开拍。
林洛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翻出一个保温杯，倒了杯热水出来递给他，“喝点儿。”
周挽接过，淡扫了眼掺着红枣的热水，“谢谢。”
温热的液体滑进胃里，从躯干到四肢都暖了起来，他垂眸又喝了一口，问：“为什么要提出跟我一起。”
林洛说：“互帮互助。”
“洛哥什么时候成了随随便便多管闲事的人了。”周挽说：“这是借口。”
“好吧，”林洛抿唇，妥协道：“我跟顾宁一起算计你参加的比赛，虽然他的法子没成功，但是结果一样，你参加了，并且因为……”
他视线瞥向周挽缠着绷带的手，继续解释道：“结果就是你输了，所以我也算有责任，不想欠你。”
周挽没瞧他，默了一会儿，直接断言道：“这也是借口。”
“不然还能是因为——”
“是先有的决定，再为决定挑了能对上的借口。”周挽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他，凌冽中又私夹了些波澜。
林洛凝眉，因为他猜对了。
林洛确实就是需要一个“借口”，说服自己陪注定将进入此局，又注定会输的周挽一起接受惩罚。
不过，借口是从答应顾宁一起坑周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意中成型了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洛说。
旋即就拽了宋然雨让他给自己找活儿干，不一会儿就混进了节目组工作人员里帮忙，忙前忙后，就是片刻不敢停下来。
宋然雨瞧了眼周挽，挤到林洛身边，帮他拧开拽半天拽不开的道具，挤眉弄眼道：“你俩吵架了？”
“没有。”林洛埋头苦干。
“啧啧啧，还不承认，小情侣吵架很正常的，我懂～”宋然雨说。
林洛停了手里的动作，郑重其事对他说：“真没事，你别乱想。”
宋然雨压根不听他的，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无旁骛了，脸上就没个正经表情，全是“我都懂”。
他稍加思考后，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嗑的cp由我自己来守护！我一定能让你俩和好如初的。”
他信誓旦旦说完就移去别处了，没给林洛半点解释的机会。
林洛摇了摇头，心想他也干不出什么坏事，就随他去了。
优山洞府里弯弯绕绕，其内支路繁多，堪比密闭式迷宫。
从洞口往里走了大概五百米的直道后，迎来了第一个分岔路口，一左一右。
按照节目组从当地向导手里拿的地图来看，左边应该就是先前提到的村中祭祀场所了，也是后来搬迁过来的村中祠堂。
不对外开放，平时铁门上也会落锁，防止外乡人误入，只有祭祀时才会打开。
即便是开了之后，门前也会安排人把手，一方面指引迷路的游客防止其误入，另一方面也为护住那方“净土”。
该地图跟真实情况基本上是符合的，就连内部细小分支都有专门标记提醒。
他们此番要探的优山洞府，是位于右侧岔路进去的空间。
与祭祀场所那边开阔却一眼能看望尽的整个空间不同，旅游线路这边更逼仄幽深，天然形成的溶洞钟乳石林立，再加上旅游开发，各色灯光安排上之后，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林洛将手电筒移得离地图近了些，研究了一下图上位置，横竖都看了看，接下来的迷宫地形没大看明白。
他望了眼右边从洞口处透出来的幽暗光线，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恰巧撞到了身后人的肩膀。
顾宁用肩膀抵住他，从他手里夺了地图丢给一旁没在状态、貌似正神游天外的周挽，拉着林洛转身就要走。
“你——”
话音戛然而止，林洛被顾宁眼中的认真惊住了，下意识往外拽的手也停了下来。
“够了，跟我走。”顾宁说。
林洛为难地瞧了瞧周围人，发现他们脸上的神情比自己还为难，都是一副不敢言的窝囊模样。
这次的整个节目组加一起都凑不出半个能支棱起来对不合理行为、对“恶势力”说一句“不！”的人。
林洛朝明松钦投去求救的眼神，半开玩笑说：“明总你最公正了，应该不会看着你自己一手促成的节目被毁哈。”
不料，明松钦一改平时对他上赶着百依百顺的态度，甚至架起了他的另一只胳膊，说：“我觉得顾总说得对。”
林洛被两人架着往外走，像根无处可依的草，周围人不敢贸然上前相劝，只能目送他，而他也没有坚实的根，抓不住土，只能任人拉扯，留不下来。
林洛匆匆回头，周挽正在优山洞府的幽暗灯光与照明灯交界处，身后的幽光似要将他吞噬，而面前的白炽又想拖他出深渊，一半光亮一半深邃。
他脸色很难看，失神一样自己安静呆着，其实从刚上山开始，林洛就觉得他很不对劲，或者说，他今天一天都挺不对劲。
有个年轻摄像师在导演身边悄声问了一句，“那咱这还拍不拍了……”
林洛咬了咬牙，挣开禁锢，往回走，把周挽拉得离洞口远了些。
“你闹够了没。”整个空间安静异常，只有顾宁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回荡，“清醒点行不行。”
安静了得有五分钟，所有人站在洞口处，“主角”僵持不下，“配角”进退两难，所有人都在等待有人发号施令指挥下一步该做什么，可谁也不知道那个“指挥员”是谁，于是只能耐心干等。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由明松钦打破了寂静，他说：“继续吧。”
导演终于得到个能做主的给了句准信，悄悄回年轻摄像师说：“继续继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顾宁迅速回瞪了眼明松钦，隔空指了指他，没再多言，兀自往外走去。
林洛待追上前，结果刚有动静，就被周挽拽住了衣角，痴痴望着他，他什么也没说，可那双纯澈的眼已经把什么都说了。
林洛蹙眉，周挽这个眼神他见过，不就是之前在地库那次？
既痴迷，又痴呆。
在他们闹掰的几个月时间里，周挽身上貌似多了些他不知道的秘密，又或许，他本就从未读懂过周挽。
“我不走。”林洛将手掌轻轻按在周挽额间。
周挽这才松了眉眼间若有似无的担忧。
林洛想了想，把浑身上下所有照明装备全都拿了出来，递给一个跟顾宁相熟的工作人员，让其帮忙将那些东西全都转交给顾宁，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工作人员拿着东西往外走，林洛的心才算是放下来了些。
镜头递过来，画面拉进，导演在画外小声提醒道：“该跟着地图进去了。”
林洛重新拿起地图，依旧没太看懂上面的其他弯弯绕绕，不过，比起这个，他害怕踏入那个透着幽光的洞口，这个问题貌似更严重。
顾宁的担忧有迹可循，他真正担忧的也不是林洛的肩上，而是——
“怎么了？”导演伸手在林洛眼前晃了晃，问道。
“我看看。”明松钦自然接过地图，走入镜头里。
他从队伍最后面越到了林洛前面，成了离洞口更近的人，他指着地图说：“先从这儿进去，左转之后直走，再右转，然后左转直走就能看见一眼泉。”
说着就兀自走到了最前头带路，他步调放得很慢，始终跟身后的林洛和周挽保持着大概一个人的距离。
林洛硬着头皮往前走，呼吸逐渐粗重，一旁的周挽似乎感知到了一些，捏了捏他的手心，温热的触感传来，稍稍暖了些血液里的寒。
可刺骨的冷席卷全身，哪是一星半点的温能暖起来的。
林洛闭眼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手上微颤，死死拽着周挽递过来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拽住了唯一的浮木，腿依旧发软，每踩下去一步都像是陷在沼泽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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