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匆匆跟上他，疑惑道:“也没有？”
“那你是给我治了个什么？”
顾宁神情飘忽，四处闪躲，骂骂咧咧道:“你以为你那个病很好治吗，三两句话就能给治好？”
转而又委屈巴巴“恶人先告状”道:“为了给你治病，哥可是花了很多钱的好吧，”他斜了林洛一眼，“都没从你工资里扣，你还想怎样，个没良心的。”
眼眶里晶莹的泪珠直打转，他假模假式抹了抹。
林洛:“……”
“我只是……”林洛叹了口气，“算了，你能不能把那位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有……有点儿事想问问他。”
顾宁凑到他跟前，将人上上下下左左一眼全方位瞧了一遍，最后故作轻描淡写道：“什么事？”
“就……就周挽貌似有些不对劲。”林洛说。
“周挽？”顾宁拧眉，顺着他说：“他心理变态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洛扶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不是心理变态的问题……”
“他有什么毛病老周家自会给他治，再不济也有明松钦来顾，跟你有什么关系请问。”
顾宁得着个点就开始了喋喋不休转移话题，“别忘了你们只是合作关系，不管明面上如何，私下你们只能是‘同事’。”
“别再越界了。”
顾宁最后那句话直接一锤定音，重重敲击在了林洛总是飘忽不定“拎不清”的心绪上。
他从指缝里瞧了顾宁一眼，半天没说话。
顾宁瞥了眼小道上正下山的灯光，人群逐渐朝他们靠近，已经能看清人了，他说：“我曾经问过你，为什么会选中毫无娱乐圈背景的周挽。”
“你还记得那时候你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吗？”
林洛迟疑了一下，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因为符合《了无疑》中另一角色的人设。”
顾宁缓缓点点头，“没错，符合人设。”
林洛不解道：“所以？”
顾宁叹了口气，用很不适合他的故作高深说：“人设可以扁平，也可以立体。”
“不大高明的创作者创造出来的人设或善或恶，或黑或白，写得再好也不过能给观者带来某一片面的感受。而高明的创作者往往能将人物刻画得立体生动，让人物有千个万个面，这样就会使观者真的能感知到那是个‘人’，可这样也会有一个难以避免的缺陷。”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跟最初设定的、以文字翻译出来的‘人设’，不相符。”
林洛被他一通“长篇大论”绕得云里雾里，紧接着就听顾宁问：“你觉得自己是不高明的‘创作者’，还是千伶百俐的创作者。”
“我……”
顾宁自问自答似的，先替他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你哪一个都不是。因为你压根就不可能创造出一个人物。”
他眼中难得的慎重其事看得林洛一愣。
顾宁说：“你说因为周挽给你的印象符合《了无疑》的人设，你喜欢的应该也是那个人设，可那终究只是剧中人物的人设，你不可能要求周挽真就活成了那个人设。”
“那么，当你见识到了他ooc的时候呢，他跟你选中的人设几乎可以说是毫不相关，可你在还有非常多余地的时候依旧没有放弃他，甚至连你自己都可能没意识到……”
“你到底选的是人设，”顾宁眼中的郑重又徒然添上了忧虑之色，“还是选的周挽这个人。”
“我没有。”林洛下意识开口反驳，可怎么也不敢对上顾宁锐利的眼，他僵笑着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你知道的，我家……不可能的事。”
“只是不能，不是不想，更不是没有沦陷。”顾宁一针见血。
“你骗我、骗‘观众’、骗任何人都行，但不要把你自己也给引了进去，到最后连自己都要骗。”
林洛抿唇，呼吸逐渐粗重，敛去多此一举的笑，扫了眼不远处逐渐亮堂的微光，人群即将走到跟前。
他对顾宁说：“正是因为不能，所以能清楚约束好自己。”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顾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做傻事，他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Alpha跟Alpha不会有结果的，别让自己陷入困境。”
林洛垂头瓮声瓮气应了一声。
一个笨重的摄像头先伸了过来，随后宋然雨笑嘻嘻探出脑袋，“怎么样，你们感情——”
他看看林洛又看看顾宁，觉察出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劲，缓缓闭了嘴。
林洛安抚他道：“我们好得很。”
宋然雨察言观色的能力出众，瞬间就看穿了林洛兴致不高，笑是强挤出来的。
宋然雨眨了眨眼安慰他道：“刚才在山洞里你们的‘惺惺相惜’我都记下来了。”
他拍了拍肩上那台笨重的巨型摄像机，“过两天保准给你俩剪个出圈视频来。”说着他嘴角的弧度就没放下来过。
“过两天？”林洛抓住了关键词，“节目不是要一个月之后才拍完吗，”他算了算，“播出时间最早也得明年了，节目内容不能提早公布吧？”
宋然雨朝他挥挥手，“安啦，我没有不遵守规定哦。”
他拿出手机举到在林洛面前，“导演刚才通知节目改为边拍边播了哦，你没看信息吗？”
一条@所有人的群通知赫然出现，发送时间二十分钟前。
林洛拿出自己下午在教室时关机的手机，重新开机，无数条消息弹了出来，还真有八百条消息通知了他节目改成边拍边播了。
甚至比二十分钟前的群消息更早。
导演大概是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忙活半天连拍都拍不完了，索性直接边拍边播，最差的结局好歹也能播出去几集。
他下意识看向顾宁，“你也知道？所以跟我说了一堆，让我……就为了节目播出效果？”
顾宁摊摊手，没说话，径自搭着刚从山上哼哧哼哧下来的小李的胳膊，跟个老大爷一样被小李搀着，拽着人一溜烟跑没了影。
一副弱不经风模样的周挽也被明松钦安排的人搀上了早就备好的车，上车之余还频频回头往林洛这边瞧，看得出来是被人强硬拽上去的。
“我们也回去吧。”明松钦走了过来，直接将外套往林洛身上套的动作一顿，改为将外套递给他，问：“晚上气温低，要不要穿上外套？”
林洛接过，道了声谢。
他望着周挽的车离去的方向，说：“他是要去医院吗？”
明松钦跨了一步上前，与他并肩而行，“嗯。”
两人落于队伍最后头，等光亮和人声皆散去，旧水泥道上又恢复了宁静，只有偶来的风吹得田中油菜“簌簌——”。
手中手电筒的光堪堪能照清脚下三两步，所幸今晚月色皎洁，光影错杂落在地上，人影被月色时不时照出来，又消失于手电筒的炽烈。
两人就盯着脚下时隐时现的影子，一路上默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洛忽然问：“周挽……什么毛病。”
明松钦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索刚才发生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缓冲了一会儿，说：“没什么，老毛病了。”
“老毛病？”林洛凝眉，停住了步子，看向明松钦。
明松钦也没打算隐瞒，点点头说：“他信息素不稳定。”
顿了一下，看着林洛，没在说下去，林洛知道他什么意思，被他盯得面上发臊，随口说：“我听人说过。”
他垂眸问：“所以他每次发热期都要进医院吗？”
明松钦也没拆穿他，继续说：“也不是每次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几个月前他信息素不稳定加重了，为了安全起见，发热期前后周家都会把他送去医院。”
“不过我倒是觉得，问题不大。”他补充道。
“为什么？”林洛问。
他深深望了林洛一眼，确定了一遍他是真不知道，才继续说：“标记过的Alpha发热期都会比较敏感，会很黏……伴侣。”
“Alpha？”林洛不解道：“这跟周挽有什么关系，他是Omega——”林洛神色一凛，悠悠转口道：“难道他不是？”
明松钦默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叹了口气，半天才接着上面说：“被标记过的Omega也是。”
这条消息并不比刚才那条对林洛的冲击小。
谁？周挽？他被标记过？
“那个人，是谁？”林洛捏了捏拳头，强行稳住呼吸，试探道。
明松钦这回直接缄默不语了，此番反应正常中又透露出一股奇妙的反常意味。
林洛脑海中倏地出现了地库那次的场景，那时周挽错把小李的信息素误以为是他的，意乱情迷间，他似乎听到周挽在耳边轻喊了一个名字。
“小明？”
林洛声音极低地轻喃了一句，却堪堪被一旁的明松钦听了去，这个名字一出来，他神色悄然发生了些变化，可那张天生臭脸实在强大，林洛是发现不了他此番细微变化的。
此时两人已经离休息的老房子不远了，大老远就能瞧见半坡空地上灯火辉煌。
除了节目组布置的灯光，貌似还有很多只手电筒的光亮聚集在一起。
水合村没有路灯，晚上窜门全凭月光以及每家每户人手一只的手电筒，老式手电筒的光亮也成了独属于水合村夜晚的星光。
两人皆注意到了屋前空地上的异样，他们站在台阶下对视了一眼，加快了脚步直奔光亮而去。
“我听不懂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解释，给个解决方案给我们个交代就行。”
门前长板凳上坐了个中年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本地服饰，胡子拉碴，歪歪斜斜坐在凳子上，一脚踩凳子，一脚不停抖腿，他弹了弹刚扣完耳朵的小拇指，指甲尖长。
身后站着十来个村民，手上都拿着各种家伙，面色不善，看起来有备而来。
导演坐在他对面的长椅上，试图讲理，“我们都是跟相关部门备案过的，也没去过祠堂那边，怎么会偷东西呢？”
他身后的工作人员纷纷应声。
林洛定睛一看，坐着那位不正是收了他钱不办事，甚至直接玩上失踪的林二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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