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的冬末，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的比赛馆内，寒意与热火诡异交织。
观众席上的声浪是热的，呵出的白气是热的，追逐着冰面上那个纤细身影的目光是热的。然而冰面是冷的，空气里漂浮的冰晶是冷的，等待区座椅的金属扶手，更是冰冷刺骨。
袁子琪坐在那里，身上裹着山东队的队服外套，厚厚的羽绒材质几乎将刚满十二岁没多久的小姑娘完全吞没，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和一双过于沉静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看着冰场上正在进行的六分钟热身，其他省队那些早已名声在外的姐姐们，滑行时带起凌厉的风，跳跃落冰时发出“嗵”的沉闷声响，像锤子敲在心脏上。
“紧张吗？”身边传来温和的嗓音。
袁子琪转过头，对上教练许文姝沉静的目光。许教练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教练服，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气质一如她当年在青年组大奖赛总决赛上驰骋时那般优雅，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与执教沉淀下来的沉稳。
“有一点。”袁子琪老实地点点头，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又努力压低了，不想露怯。
许文姝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碎发，指尖温暖。“记住滑行的路线，想着你的动作，想着音乐。其他的，不用管。”她的声音不高，却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就像我们在省队训练时一样。”
是啊，训练。从六岁在济宁市那个小小的冰场上被许教练一眼看中，带到山东省队，这块冰面就成了袁子琪的整个童年。无数次的摔倒、爬起、旋转、跳跃，汗水浸透了一件又一件训练服，冰刀在脚上留下新旧交叠的痕迹。那些枯燥的重复，那些肌肉记忆的形成，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广播里念到了她的名字。
“山东省代表队，袁子琪。”
羽绒服被脱下，露出了里面蓝白渐变的比赛服，上面缀着细碎的亮片，在体育馆顶灯的照射下，像凝结的星辰，又像阳光下的海浪。十二岁的少女身量初成，四肢纤细修长，已然有了冰上舞者的雏形。
她深吸一口气，滑向冰场中央。
脚下的冰刀碾过洁白的冰面，发出熟悉的“沙沙”声，这声音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慌乱。站定，摆出起始姿势——双臂微张，头微微侧向一边，目光垂落，像是在聆听，又像是在等待。
整个场馆的喧嚣渐渐远去。
然后，音乐响了。
短节目的选曲是《You Sang》（你的歌）。空灵而略带感伤的旋律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瞬间包裹住了冰场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动了。
启滑，压步，加速……冰刀在冰面上划出流畅而清晰的弧线。第一个技术动作，勾手三周跳接后外点冰两周跳（3Lz 2T）！
助滑，转身，左后外刃深深划入冰面，身体借助惯性猛烈旋转——起跳！
腾空的感觉短暂而又漫长，仿佛时间在此刻凝滞。她在空中收紧身体，旋转，一圈，两圈，三圈！展开，落冰的瞬间右足刀齿点冰，再次借力跃起，又是干净利落的两周旋转。
“嗵！”
落冰的声音清脆而稳定，几乎没有晃动。
“好！”观众席上爆发出第一阵热烈的掌声。
看台上，许文姝不易察觉地微微颔首。这个连跳是她带着子琪打磨了无数次的，发力、时机、轴心，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子琪这孩子，天赋固然重要，但那股子不服输的钻劲和超越年龄的专注力，才是最让她欣慰的。
顺利开场，袁子琪心无旁骛，紧接着是阿克塞尔两周跳（2A）。这个面向观众起跳、背对观众落冰的标志性跳跃，她完成得又高又远，姿态舒展，落冰滑出时，手臂的动作与音乐情绪完美契合。
音乐进入**段落，她的滑行速度也越来越快，接续步法复杂而精准，刀刃在冰上刻画出繁复的图案，身体的倾斜、手臂的摆动、眼神的流转，都与《You Sang》那如泣如诉的旋律融为一体。她不是在简单地完成技术动作，她是在用冰刀作画，用身体歌唱。
最后一个跳跃，后外结环三周跳（3Lo）。起跳干净，旋转迅疾，落冰流畅。
音乐缓缓收束，她以一个柔美的贝尔曼旋转结束，身体弯折成优美的弧度，像一只栖息在冰面上的天鹅。
掌声如雷动。
袁子琪微微喘息着，面向四周观众鞠躬致意，小脸因为运动和激动泛着红晕，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明亮的光。
她滑向等在场边的许文姝，被教练用羽绒服紧紧裹住。
“很好，子琪，非常好。”许文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拍了拍她的背，“都按计划完成了。”
电子计分屏上的数字开始滚动。
短节目得分：46.04。暂列第七。
对于首次参加全国锦标赛的十二岁少女而言，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甚至可以说是惊喜。尤其是在技术分上，她拿到了相当高的执行加分。解说席上也传来了赞誉：
“来自山东队的小将袁子琪，今年只有十二岁，首次参加全国锦标赛，短节目发挥非常出色，技术动作干净，滑行表演也很有灵气。”
“是的，尤其是那个3Lz 2T的连跳，质量很高。看得出基本功非常扎实。”
“中国女单后继有人了啊！不过，”另一位解说补充道，带着一丝惋惜，“她的年龄，在三年半后的平昌冬奥会，应该是差了一点。”
这句伴随着赞誉而来的“年龄差了一点”，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湖心，在许文姝心中漾开一圈微澜。平昌……那是每一个花滑运动员的梦想殿堂。她看向身边正认真听着分数的弟子，目光复杂。时间，对于运动员来说，永远是最大的敌人，也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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