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遥是下午三点的火车。
以往她都是睡到快中午才起床，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八点就醒了。
醒来以后，无所事事了一上午，中午吃完饭，她又困了，于是睡了一觉。
原本定了下午一点四十的闹钟，坐公交车到火车站大概需要四十分钟，时间很够。
没想到章遥睡过头了，根本没听见闹钟。
方瑜准备出门时，给章遥发了一条消息，没有回答，于是直接打电话过去，没打通。
想了想，方瑜先下了楼，在家门口约好的地方又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过一会陈云龙也到了，奇怪问道：“章遥还没有来吗？”
“打电话打不通。”方瑜开始有点着急，“你打一个试试？”
“没事，可能正好在路上没听见。”陈云龙边安慰她，边打电话，听着耳边“嘟、嘟”的忙音，脸色也有点不好，“什么情况？”
两人又在原地等了十分钟，觉得不太对，连忙往章遥住的宾馆赶。
打听到章遥还没退房，两人直接冲到房间门口，猛地敲门。
章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沉却不踏实。她一直在做噩梦，梦里两只骷髅头的怪物紧紧追着她，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就在怪物马上要抓住她的时候，她一身冷汗，猛地惊醒，才发觉脚步声并没有停。
——是敲门声。
“谁啊？”她应了一句，随手拿起手机看一眼，才看见时间。
门外是方瑜和陈云龙在催。
章遥呆坐在原地缓了缓，才慢慢地坐起来，拖着行李出门。
“不好意思啊，睡过头了。”章遥一脸懊恼，推开门就拉着方瑜和陈云龙要走，“快走快走，要迟到了。”
陈云龙看一眼时间：“你这搞的，本来时间还挺充裕的，这别真赶不上车了。”
章遥在前台办理退房，瞥一眼时间，也觉得有点赶，想了想：“那要不我打车走吧，你俩就别送我了。”
陈云龙想了想：“我也没什么事，我去送你吧，方瑜……就别去了。”
方瑜有一点犹豫。与公交车想必，小轿车显然更有可能发生事故——但其实现在距离车祸的时间还挺远的，应该问题不大。
方瑜迟疑的时间，章遥办理好了退房，陈云龙已经在软件上打到了一辆出租车。
“你先回去吧，不用去送我了。”章遥拉开出租车后门，一边回身冲她笑，“快走吧，我到学校给你发消息。”
说完她想要钻进车里关上车门，却被方瑜一把扶住了。
章遥正要问，只听方瑜说：“没事，我也去吧。”
章遥一向不擅长与人起争执，更何况是在大街上车来车往的时候。所以她只是迟疑了两秒，让人上了车。
应该也不至于这么赶巧吧？章遥默默想着。
原本做公交车很赶，但打车却非常快，远远地看到火车站了，时间却还很早。
“真快啊。”陈云龙在副驾驶感叹，“看来你还得在候车室等一会了。”
方瑜一路看着车窗外，突然看到什么，指了指：“诶！看到卖酸枣糕的了。前几天有心找却没找到，今天倒是看见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章遥迟疑一瞬：“应该也还来得及吧。”
酸枣糕是当地特产，方瑜已经夸过好几次这酸枣糕特别好吃，尤其是那种先做的路边小摊上卖的。而章遥又很喜欢吃果脯一类的零食，因此也想吃很久了，可惜这几天在外面逛的时候一直有留神酸枣糕，却没找到。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火车站附近看到了。
“你还真要去买啊？”方瑜有些惊讶。
陈云龙倒是在旁边说：“反正这里离火车站就几百米的距离，过去很方便嘛。”
章遥则是直接对司机师傅说：“师傅，在这路边停一下车可以吗？”
因为说的时候有点晚，司机已经在左转车道上了，于是问：“给你们停在路这边行吗？过个马路就是那个小摊。”
“可以可以。”章遥连忙应道，“谢谢您了。”
车在路边停下，章遥付了钱下车。
火车站附近因为在修路，有一条路的一半被用围挡挡住了，剩下的两个车道作为两条方向相反的车道。
十字路口处，三人在人行道前等红绿灯。
大概是因为火车站附近车非常多的缘故，这个行人的红绿灯比较短，大概刚够人走过去的。
因此左右看了两眼，车都停下在等红灯，章遥直接拉上方瑜往路对面走。
陈云龙因为回复别人的消息，慢她们一步，跟在后面。
过了一半路后，是右手边有一长串的车在等红绿灯。章遥下意识地看着右边确认没车，微微向后偏头要招呼陈云龙快一些。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那条被挡住一半的路上，突然窜出来一辆面包车，闯红灯左拐。方瑜当时正巧注意到了，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而章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惯性往前走。
紧急关头，那面包车丝毫不刹车，甚至猛地加速了。司机大概也意识到不对，开始猛打方向盘。
与此同时，方瑜脑子几乎短路了，却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章遥，不让她往前走。
其实原本司机打了方向盘，章遥又被方瑜及时地拉住了，按理说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但又一变故来袭。面包车大概是方向盘打得太猛，导致整个车直接侧翻，车身直直地朝章遥压过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等反应过来时，方瑜撞在路中间的栏杆上，陈云龙狼狈地趴在地上，章遥……章遥被压在车下。
喇叭声、各种各样的呼喊声，很快是警车、救护车，一切都乱成了一团。
医院，手术室的大门紧紧关着，上方红底白字的“手术中”看起来让人不安。
手术室走廊里没什么人，只有陈云龙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发呆。
突然听见有脚步声，陈云龙抬头，才发现不是章遥的父母，而是方瑜。
想想也是，章遥的父母都不在楠市，就算是立马飞过来，也要两三个小时。
他什么话都没说，复又低下头。
方瑜有些尴尬：“那个，刚才我去查了查，医生说没什么事。”
陈云龙因为站得靠后，没怎么被波及，只是在想要拉方瑜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因此包扎了一下磕碰的伤口就好了。
方瑜其实是被那面包车的一角蹭了一下，甩到路中间的栏杆上了，看着好像挺吓人，但好像能自己站起来走。医生怕她有什么内伤，坚持让她去做了一个检查，最后发现确实没什么事，于是也包扎了一下让她走了。
那张长椅还有很大的一部分空位置，但方瑜没有去坐，而是靠着走廊另一边墙站着，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术室的大门，时而偷偷瞄一眼陈云龙。
两人就这么静了一会，方瑜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刚才，医生有出来过吗？说了什么吗？”
陈云龙终于抬起头认真看了她一眼。
他冷不丁问：“你希望医生说什么。”
方瑜像是心里被刺了一下，突然就激动起来，语速极快：“你什么意思？！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陈云龙原本不想提的，但被方瑜这样一逼问，也怒了，紧紧盯着她，“你在激动什么！”
方瑜一时语塞，紧接着说：“我……”
“我看到你推了她。”陈云龙打断她，用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方瑜她先是有些茫然，又是慌张、激动、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我只是想拉她，拉住她——我没有。”
陈云龙依旧重复那句话：“但你推了她。”
“我不是故意的。”方瑜突然崩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真的只是想去拉她！”
陈云龙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你不信我？！”方瑜哭着，举起手来，“我可以发誓，我如果故意推了她，我不得好死！我发誓！”
“好，”出乎意料，方瑜的话音刚落下，陈云龙立刻接上，“我可以信你。”
方瑜盯着他，似哭似笑：“你信我？”
“但是你要发誓，”陈云龙一字一顿，“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你从来没有想过让章遥替你去死！”
方瑜真的怔住了。她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很冷，冷到她忍不住开始发抖。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章遥的母亲从电梯那边冲过来，紧接着手术室里一名医生走出来：“章遥的家属？章遥的家属来了吗？”
“来了来了！”章遥的妈妈顾不上陈云龙和方瑜，快步跑过去，焦急地问，“章遥怎么样了？”
陈云龙知道自己不方便凑过去，站在原地安静地等着。
章遥的妈妈和医生聊了一些，着急忙慌地签了一些字，又跑去楼下缴费。
等她忙里忙外地把一切都弄好后，终于疲惫地坐在长椅上。
“孩子，麻烦你们了。”章遥的妈妈看着陈云龙和方瑜，温和地问，“这边我在就行了，要不要给你们两个定宾馆去休息一下，我看你们也受了伤，回去休息休息吧。”
“不用了阿姨。”陈云龙礼貌地谢绝，问，“章遥的情况怎么样啊？”
章遥妈妈摇摇头，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陈云龙看她脸色，心知情况不太好，于是也没敢多说只是说想留在这儿等结果。
章遥妈妈也没强求，点点头，又问方瑜。
方瑜一直在哭，尽管看到章遥妈妈赶来，已经很努力地克制住了，但脸上哭的痕迹还很明显。
“是受伤疼吗？”章遥妈妈打起精神，关切地问，“还是出什么事了？阿姨带你去找个宾馆休息一下？”
方瑜一个劲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阿姨，没事。”陈云龙默默旁观了一会，终于说，“她就是太担心了，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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