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早晨成了折磨,夜晚的睡眠讽刺又绝望。
陈消夏站在教学楼楼顶,他再往前一步就会如同那个少年一样坠落,单薄的身子在台沿上随风晃动,这时候来一场大风,陈消夏必定是要随风下落的。
弥生站在教室窗口前,看着陈消夏身子被风吹晃,在楼顶摇摇欲坠。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微笑,既不是高兴也不是嘲讽,就是一种虚假的挂在脸上的笑容,像是看到一个讨厌的人终于有了死亡前兆的无意识欣慰。
身旁的班主任此时眼睛外突出来,在弥生身旁喋喋不休,他认为陈消夏会跳下去,因为他认为每天早晨徒劳无功的挽救早已经压垮了那个游戏者的理智。
可真是可怜,看着自己年轻的爱人一次又一次死亡却无能无力,偏生自己没想起那人是自己的爱人,被游戏蒙在鼓里,怎么也找不到真相,只是心里搅动的难受却说不上原因,这样的荒芜迟早要逼疯他的。
班主任心里默默的想,这样的死,真是便宜他了…
死亡竟然是一个便宜求生者的幸事!
“他不会死的。”弥生像是听到了班主任心里想的话,在陈消夏楼顶抬脚试探几个来回后开口。
弥生说完这一句,站在楼顶的游戏者轻飘飘朝他们的方向一瞥,随即眼神移开又直望云端。
不会死吗?他要是不死就会通关,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我们怎么办?
游戏者的眼神让心里默默吐槽的鬼悄悄退后几步,低垂下了毫不遮掩看向对面楼顶的眼睛。
此时天刚大亮,云朵没有积聚,薄薄的一层透着蓝,不远不近的拢着。
神仰说游戏者不会死亡,不敢询问原因,神仰的脾气不好,鬼怪不敢造次。
班主任急切的想要离开神仰身边,他还不想死。于是,他悄悄离开神仰身边,耷着肩膀去找自己的活路。
如弥生所说,陈消夏不会跳楼,他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样的痛苦很不值得。
跳楼有什么可怕的,分三步:起跳,下坠,落地。可怕的是眼睁睁落地,死亡延迟,在疼痛中停止呼吸。
这是个痛苦的死法,骨头血肉重重落地,砸出血沫,人还有片刻的意识,眼珠在灰暗前总能看到最想看到的人或物但也或许是恐惧。
“你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呢?是我吗?”
陈消夏潜意识里对这个学校不信任甚至到了疑忌地步。身边的人事越看越不对劲,他们每一日的眼神都在变化,每一日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仿佛每日循环的不只有他,还有他们。
总是重复的死亡,不论自己做什么都救不了那个叫朝息的少年。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心头,但不至于绝望。
朝息上楼顶时,陈消夏已经从危险边缘后撤站在了楼顶中央。
他站立的地方有一条直直的人为划出来的跑道一样的直线,顺着这条直线,飞跃下跳的人一扭头正好可以与高中教学楼三楼十二班的最后一个窗口的人对视。
那个少年设计好了一切!他知道自己会看向他,自信又笃定,可他的底气源自哪儿呢?
陈消夏在天未亮时便站在了楼顶。
随着晨风吹拂,因太阳初升而起的薄雾会缓慢退去,明明盛夏已近,整个城市却被雾气笼罩,只有在火焰色的融光里才慢慢展露出忙碌的城市模样。
虚假又真实。
虽然不知道真相,像被装在套子里的人,但陈消夏愿意赌一次命运。
既然死亡循环目前不可破解,卷入循环的自己又必定与真相密不可分。那么,就用自己的死亡来打破一个少年的必定死亡吧。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的陈消夏没有回头,迈步直直冲刺,飞跃而起,重重坠落在地。
自己的死亡不是少年所希望,少年的目的在于让自己看着死亡但无能为力,陷入愧疚悔恨,直到情绪崩溃,绝望却不敢自我解脱。
陈消夏残忍到没有给身后的人一个微笑,一声告别。
风在耳边呼啸,目呲欲裂,陈消夏在劲风里却笑出声,口中灌满空气,笑声断断续续,幽幽怨怨。
没有反应过来的朝息猛扑过去也只是抓住一把没办法握住的空气。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陈消夏,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抛弃我在这里,只是看了几次我的死亡就求死!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声音狠厉,朝息站起来,仰头朝天,“我不会让你离开,绝对不会!”
天地风云突变,阴云笼聚,寒森雾气从朝息身后源源不断涌出,整个城市开始被吞没,不到半个小时就仅剩下初中教学楼和陈消夏死掉的那片区域可望及。
陈消夏砸向地上时,班主任正好抬头看见,他震惊的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他扭头看向三楼窗口,弥生已经离开了那里。
神仰说那个游戏者不会死!
当天变了颜色,浓黑雾气侵入学校。班主任正躲在教室角落里,其余的鬼纷纷找着庇护所。
没有鬼怪敢去初中教学楼,若是被那个气急败坏要重置时间的少年看见,他们会被席卷进时间荒流直到灵魂真正消亡。
这叫什么事情呢!
世界原来风平浪静,虽然每个鬼怪被囚困在这里,被迫每日循环表演着正常人,但好歹性命无忧且每一日他们都会忘记昨日发生的事情,第二天是崭新的开始。
直到一个人类进来,关卡的中心被他打动,记忆开始流淌,时间往返。
每一日重复的日子,重复的记忆,真让鬼怪痛苦!
弥生离开教学楼时脸上没有表情,这里不是他创造的世界,他和陈消夏都算是这个世界的异物,陈消夏是主角,他推波助澜让他死在这里就算是守关成功。
他影响不了少年时候的朝息心境,这时候的朝息被灌输了爱情意念,又因其余世界陈消夏的死亡而被迫陷入停滞的时间。
因主神启用世界,于是,在朝息的记忆里,陈消夏没有选择他,但也没有幸福反而跳楼死在他眼前,时间开始循环。
朝息走不出来。
砸在地上的陈消夏没有立刻死亡,缓慢的迎接自己延迟的死亡结局。
他感到身体器官被撕扯的疼痛,浑身麻木,钻心痛意席卷脑袋……
他听到崩溃哭泣和恨意挽留,被剥夺的记忆恢复,失去年轻爱人的记忆保留……
终于,在凌迟一样的疼痛里陈消夏停止呼吸,瞳孔成了灰色。
“真遗憾啊,朝息,你年轻时候真是好看!”
雾气想要将世界全部罩住,但它越不过死在地上成了血人的陈消夏。
灵魂从□□中脱离,被束缚的思想得到解放。
陈消夏被风吹得四处晃荡,他初睁开眼睛时候的迷茫消失,眼里有着沉重的悲伤和恨意。
雾气轻柔的托着三十五公克重的他到了年轻的朝息面前。
年轻的朝息生存在这个世界里,他的所有记忆是数据传入,是一个主神剧本。只有这几天,只有此刻,他面对的陈消夏是他自主意识中,自我经历的真实事情。
看着陈消夏的灵魂,他感到自己记忆中的爱人,让自己生不如死却不得解脱的爱人如此轻,一阵风,一场雨就会让他消失一样。
他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不同,变得苍白和阴郁,他没有自己记忆中的年轻,活泼朝气……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呢?我没有变,你为什么变了呢?”朝息脱口而出的质问。
他让雾气托着的灵魂靠近自己,他细细端详他的爱人,他不是他!
“你不是陈消夏,他不会这样看我!”
陈消夏看到少年朝息时眼神平静,心也没有猛烈跳动。
在朝息端详他时,他也在细看对方,他不喜欢朝息露出这副受骗了一样的蠢样子,这个赝品让他不喜,让他有一种想杀死他的冲动。
手背在身后,陈消夏勉强自己露出柔和微笑,他模仿着这里的陈消夏的举止,让自己显得开朗活泼一些。
他揉了揉眼睛,掩盖眼里藏着的淡漠和讥讽,“朝息,你怎么了?”
面对陈消夏释放出来的善意,朝息躲闪了对方探来的目光,他分不清了,面前这个人是不是陈消夏。
对方不说话,陈消夏抬起手,在朝息柔软的头发上落下又轻轻下压,揉乱了他的发,温暖的热度传递在头皮上,让朝息不由自主弯了眉眼。
自己喜欢这样的温度,喜欢他对自己的亲昵,自己可以不计较他的真假,只要他的温柔。
他开口小声询问陈消夏,“你能不能爱我,能不能留下?”
见陈消夏沉默不开口,他紧张的拉住他的手,紧紧十指扣住,“你所想要的就是真实,何必在意真假呢?我是朝息,你爱的是朝息,为什么那个朝息可以,我不可以?”
听到真实,陈消夏眉头拢了不明显的阴沉郁气。
看来,他将面对的不止眼前这个朝息,这个世界里,或者说在这个时间里存在着不止一个朝息。他们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也知道虚假和真实。
可他们为什么存在呢?眼前的世界,眼前的朝息不像是突然被创造,反而像是已经存在许久的真实人物,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爱憎恐惧…
这里有着人物故事,有着剧情走向…
看着情绪越发激动的朝息,陈消夏小心又防备。
那个朝息就可以?可他没有和朝息在一起,那么,在这个朝息的记忆里,他究竟和哪儿个朝息在了一起?
眼见着自己没有打动陈消夏,朝息眼眶湿润,流下眼泪,“我们是同一种材质,我们拥有同一块儿灵魂,只是我们所处时间流域不同,你为什么不能爱一个少年的我,为什么不能爱我啊!”
少年时候的朝息嘶吼诉说,要是他留不下陈消夏,那么他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为什么他留不下陈消夏,自己表现的这样爱他,表现的这样悲壮绝望只要他爱自己…
“因为你有心跳,因为你的心跳声太大了!”
面对一定要知道原因,不断逼近,痛哭流涕的朝息。
陈消夏无奈开口,因为心跳,因为自己爱的是个神仰。
那个神仰没有心脏,只有不会出错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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