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铭远连忙把他们扶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们是不是那一天半夜……的兄弟啊？都没事儿就好了。”长官在旁边，他自然不能把话说全。石青对长官说：“请让我兄弟加入恩公的队伍。”石墨也狠狠地点了点头。长官说：“范执戟的队伍往往是冲锋在前的，他可是气性很高的长官，你们真的想好了？”范铭远得意地观察着二人的反应，二人异口同声道：“想好了！”语气十分坚定，很有兵样子。
“好吧，现在轮到我考验你们了。”三个人一起搭箭、弯弓，又共同命中靶心。范铭远又拿了刀枪与他们比试，除了因为年纪小力量偏弱以外，速度和意识都是很强的。这倒让范铭远有些奇怪了：“你们的功夫都是哪里学的？”石青说：“我们原来被一家杂耍团收养，后来戎都不再太平，杂耍团就散了，但我们的本事还在。又求跑江湖的教了一阵，才敢来投奔恩公。”范铭远点了点头，又翻了翻花名册：石墨的年纪和外表看起来差不多；倒是石青，居然和自己同岁——可样子怎么看也不对劲……不会是女人吧？范铭远是哪样的出身，怎样的红男绿女没见过，任她如何伪装打扮，当下已确认了**分。但她既然已经入了营，再暴露身份恐怕要被充为营妓。当下便没有说破，再思忖对策。
石墨没有留意到范铭远的脸色，欢天喜地地说：“终于可以吃上饱饭了！”范铭远听罢心下一软，可见他们平时过的是怎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便说：“今天既然是你们加入的好日子，我就先带你们吃顿好的！”随后又招呼陈柏一起告了假，四人兴高采烈地往镇上去了。
天下虽然不太平，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的。此时天色尚早，一切景象都是如此的清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那是石青石墨曾经不敢肖想的。他们被吸引到一家面店前。陈柏大笑一声：“好眼光，这可是我和大哥最常来打牙祭的地方。”
“徐店家，要四碗羊肉面，多些葱花。”
“好嘞范爷！”这姓徐的店家笑眯眯地忙活起来。
四碗冒着热气的羊肉面很快端了上来。陈柏二话不说立刻吃了起来。石青石墨则闻了这香味很久，在范铭远的催促下才终于吃进一口。谁知道这一口进去石墨就哭了：“好吃…好吃啊…要不是恩公，我们怎么能吃得上这么好吃的面…”石青毕竟稳重些，但也有些哽咽：“快别哭了。别让恩公看笑话…”范铭远忙摆手：“别叫我恩公了，以后就跟陈柏一样叫大哥吧。”两人重重地点头，就算是认下了这个大哥。
“哎哟”。范铭远话音刚落，一声阴阳怪气的叫喊从背后传来，紧跟着是一阵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范爷”，一个脸上长了颗痦子的老痞子猥琐的探出头来，后面还跟着个小混混，“你这是又立多大功，涨多少饷银了啊。”说罢，一把把陈柏从椅子上推下去，夺了他的筷子就吃起那碗面来。陈柏正要发作，范铭远给他一个眼刀，只得忍下来。
另一个混混也凑上来，看着桌上的羊肉面垂涎欲滴。“你、”“你、”老痞子指指范铭远和陈柏脸上的黥印，“再怎么努力都是都是这个，”——他向下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另一个混混哈哈大笑起来。
范铭远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又放了四枚铜板在桌上，看了看陈柏他们，又对徐店家拱手道：“今天没吃痛快，我们下回再来。”店家也不好意思地拱拱手。
陈柏来拉石青石墨，低声道：“将军治军甚严，我们万不可与百姓起冲突。”两人正不情不愿起身来，混混突然把手伸向石青胸前，一把拽下那青色石头：“这是什么好东西？”
石青顿时暴喝：“还给我！”一个手刀直劈向混混面门，另一手就要把东西抓回来，那混混也是练过的，心道，这么大反应，看来是好东西，便抓紧不放。于是两人当街过起招来。老痞子一看石墨，道：“他也有一个，”也跳过来夺。石墨还是小孩子，这一下就被他扯了下来。那边石青和小混混斗到酣处，小混混突然向其前胸袭来，石青侧身闪躲，被他连肩带背撕裂下一大片外袍来，范铭远暗道一声不好，身随意动，瞬间已挡在石青身前，也不知他怎么折了混混的手臂，将那块青石坠子拿在手里。那混混痛得大叫，一边嚎哭一边往老痞子旁边钻。正落下风的石墨突然涨了士气：“还给我！”老痞子第一次见识范铭远的手段，知道自己是绝无胜算，把那石头狠狠地丢在地上：“一块破石头，当个什么宝贝。”末了又留下一句：“等着我告你们长官！”终于扶持着受伤的混混撒腿跑了。徐店东捡起地上的石头交给石墨，对他露出十分怜惜的神情：“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好好收藏起来吧。”
范铭远也不敢怠慢，脱下自己的外袍给石青穿上，由于他太过想遮挡好对方，忙乱中肌肤不免相触，当下便觉得对方皮肤过分粗糙，不由得瞄了一眼——那是一块火烙过的痕迹但边缘清晰。石青感受到范铭远的眼神，内心已十分慌乱。
是夜，范铭远指示石青睡在边上，挨着石墨和陈柏，自己跑到另一边睡。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随手扯了一件棉衣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身后来了个人，不用看他也知道，是石青。
“你和你弟弟究竟是什么人？女扮男装来当兵，你是故意来害死我的吧？”他故作轻松地说。
石青苦笑了一下：“大哥果然已经知道了，时局太乱，我只是想挣口饭吃。”她走到范铭远身边，声音变得尖细了些。
范铭远心想，女人在乱世中生存，有许多别种方法。“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他决定诈她一下。于是转过脸去，看着她的眼睛：“你是哪来的奴隶？看你的样子，不像岳方人。你是靳国人吧？”
即便是在月光下，范铭远也看见了，石青的眼睛紧张了起来。
“石墨是不是？不要骗我，我马上就能知道。”她突然之间不能呼吸，然后她腿软了，惊慌地跪了下来：“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范铭远对效果感到满意，但看到她这惊慌的模样又有些不忍，蹲下来伸手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身上有烙印，所以你是奴隶。”他站起身来，远离营帐，表现出非常苦恼的样子：“你会害死我的…但如果你告诉我你的目的，也许我可以帮你。”其实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石青还有些发抖，她勉强站了起来，跟了过去。他们的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隔着棉衣也能感到阵阵的潮热。她盯着范铭远脸上的黥印，心想：赌了！于是，她咬着牙说，“我要杀了你们的皇帝。”
这回轮到范铭远惊呆了：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利刃啊。石青平复心情，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营帐中。
“我会帮你”，她听到身后一声低语。
老痞子终于也没敢去告状，但是他们把店砸了。徐店家说会重开的，但终究也没有，后来他可能是搬到别处去了，总之再也没有出现过——因为戎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战争的气息逐渐蔓延到每一个角落。有人传说，年轻的皇帝为了稳固权力，在准备一场硬仗；也有人说，他是为了保护边境的百姓。
石青石墨在范铭远的庇护下继续留在军营中。随着身体的成长，石墨过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石青也有所进益。但显然石青没有让两人忘记自己的真正目的。出于对范铭远的感恩和信任，他们透露了更多信息：他们的父亲是靳国一个低位的将军，而且在日益焦灼的战争中最终殉国。获得皇帝的首级——他认为这是所有痛苦的解药，并且深深地灌输给了他的孩子，尤其是当时年纪更大的石青。至于青石墨石，则是他们当年家里庭院中两块普通的石头，也是他们对家的最后记忆。“重要的东西得好好收藏，”所以他们再也没有把它们挂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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