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失落时分

是四点出的门,分米未进,买的那包口香糖还剩□□片,也吃空了。

我突然懂前几周宇文跟我说“很抗拒上班”的意思了。

凌晨四点多醒来,去了趟洗手间,回去继续躺着。**点又醒来一次,看了会儿B站,继续闭上眼睛,周末原来是用来逃避的。我第一次四点出门,也第一次不想去实验室,也是第一次早餐和午餐都没吃,这样一个追求健康生活方式的人,再次被“不健康”蜂拥。

而后是时不时的悲哀。

这两天开始交房租。王强把钱转给我,让我一并转给房东。

“以后还是分开转吧。”

“行。还是你转吧,合同上写了你的名字。”

我突然意识到签合同那天,他让我签的“苦心”。之后房子里发生了些奇怪的事,他嚷着再找个房子,这个转租了。我也才明白合同上签我的名字对他的好处。

记得那个周末,他见我打扫洗手间,刷完牙、洗完脸便走了。之后几周,他开始问:“今晚有空没?回来一起把冰箱清洗一下?”

接连又问了几天,偏偏我都有实验,于是便搁浅了。

当我开玩笑跟他说:“组里新招了一个研究助理,science共一。不会要把我赶走了吧?”

他认真道:“当然啦。”之后又轻补一句:“唉呀,不会的。”

他也有好的时候,刚来深圳,是他收留的我。

云姐比我早来一个月。我刚来几周,就一直听她嫌这也没有,那也不行,跟以前的条件比,还是差了点。而我如入天堂,对这里的科研条件十分满意。

每次当云姐唠叨着啥没有时,周老师便在一旁赔笑。而当我跟她说,准备把耗材整理好、腾出一些空间时,她劈头盖脸一句:“你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记得那天找TEMED,没找着,便问了句云姐,云姐立即道:“不好意思啊,我刚配完,放在我冰箱里,你现在要用吗?”

后来我配了几块胶,一直放在冰箱里没用。她正好说配胶的1.5mm梳子怎么不见了,我说在这我,师姐要就拿去用吧。师姐打开我的冰箱,一顿数落:“你配了这么板子占着不用,别人配什么呀?”我只好在一旁赔笑、道歉。

云姐找茬的那天晚上,我向鹃姐求助:“师姐,我以后都不知道怎么跟云师姐相处了。”

“没事的,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这样的人。”

过了几天,和云姐相处似乎和谐了些,鹃姐在一旁提RNA,随口道:“你不知道,他那天跟我说,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云师姐相处了。哈哈哈。”

鹃姐在这个时候说出这话,顿时空气凝滞了半会儿。

只听云姐打破静寂:“你是觉得我不配说你,只有周老师可以说你是吗?”

“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鹃姐解释道。

我连声道“没有没有”。

上次有两位即友的评论令我印象深刻。

一个说:你不只是你生活的记录者,也是你生活的第一责任人。自己不该把生活过得这么狼狈。极度坦诚才能极度自由。

这话听起来没问题,可落到实处该怎么办?当师姐宽于待己、严于律我地指责我时,我要坦诚地说:“师姐,你忘了你前天……了吗?”

还有一人说:人菜又爱多想。

这话我实在没法反驳,这是实话,可是不好听,原有更好的表达方式的。

我之前说过,云姐是有才能的,但是总没合适机会展露出来。而我,总是在无意之中展露些东西,无论是“勤奋”,还是清晰地把原理跟鹃姐阐述被她夸赞。我隐约间感受到她的嫉妒。

当周围人都夸我时,她随口接道:“是啊,人家顾逸提RNA,优秀啊,都不用无酶的管子,直接做。”我强笑着听她抹黑,宇文和鹃姐碍于她的位置,也没替我辩驳。

当我被鹃姐的话逗得前仰后合时,她又嘀咕道:“你快说别说了,快把顾逸都笑死了。”

我特别理解她的心理。她一直很优秀,特别优秀的研究院出身,原是准备去国外一家知名研究所念博士后,结果来了这里。她有才能却无法被人知晓,眼瞧着一个不如她的人每天如鱼得水、悠哉悠哉,一直被夸赞,她是有嫉妒的。

也许有人说:“你别自己太当回事了,人家跟你都不是一个level的,还有必要嫉妒你?”

我也这样想,可我的确感受到了。

组会上,云姐指出:“给你提个建议,你可以把这张图这块圈出来,然后再画一个。”

我认同她的说话,回道:“嗯嗯,好,师姐你的意思就是把DAPI阴性那一块圈出来,然后设门,左边就是我们GFP阴性的,右边是阳性的对吧?”

“对,啊不对,就是,就是,你画……”

我已记不清她说了什么,可是她表达的意思分明就是我说的。

周老师平静地指出:“我昨天都跟他说怎么设门了,他还是这样。这手机上都有记录”我苦笑着,怎么到了这种公堂对簿的地步?

又对着我说:“别人跟你说的,你不理解,你先做,别一味不认可就不做,耽误进度。”

这一点我是赞同的,这也的确是我的毛病。

会后,宇文取笑道:“没想到顾老板还是向生活洗了头。”

我笑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正准备重新处理流式数据,宇文跟鹃姐凑过来看,云姐也凑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直道:“来来来,你走开,我来。”宇文笑了声,我让了坐。

云姐开始施展才能:“就是,就是你这个圈好了,后面就不能动了,你知道吧?”

“嗯嗯。”她即便没说,我也是知道的,可是碍于她是师姐,我给了她面子。

她又继续操作着,调“补偿”的按钮没找着,我从她手中接过鼠标,给她找好。

我知道她是好心教我,只是她展示的偏又是我知道的。但还是得保持谦虚地问:“师姐,你的意思是后面这两个图的门,设好就不能变了,但是前面圈活细胞,不同管子的细胞可以可以改的对吧?”

“不是,这些你圈好了,就不能改了。当然了,后面这两张图,圈好了就圈好了,不能改了,前面的,改一下关系也不大。”

之后,她发现自己搞错了,我刚刚是对的,于是简单说了几句,问:“知道了吧?”便回到自己的座位。

而鹃姐在一旁问什么是“FSC”,原理是什么。

我跟她和宇文细细讲道,十分激动,又时不时引一句云姐的话,鹃姐许是听明白了,道:“优秀。”

下午,云姐在后头问:“大家实验服要洗吗?”

说了两遍,我只假装没听见,装作专注处理数据。便听她去问宇文、鹃姐、周老师,顿时一阵疏远感袭来,之后几人交流,我更觉插不进去,只是一头盯着电脑。

过了会儿,他们到旁边房间做实验去了,只听云姐叽叽呱呱:“我昨天问他氨苄每管是不是配1ml,他还说……”

鹃姐回了几句,隔了墙,听不真切,只听云姐声音渐小:“跟他说,他待会儿又……”

等她俩没话了,我过去整理实验台,空气寂静异常。原是想问破的,又想着算了。

原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周老师和云姐多次觉得跟我说什么、我老听不懂,听错了意思,我也觉得只是交流问题罢了。直到那天,鹃姐让我帮她大提质粒,其他背景全无交代,我便问要不要跑菌落PCR。接水时,她特意过来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你知道什么时候要做菌落PCR吗?”即便我说了原因,她仍旧有些半信半疑地走了。

组会定的是九点。8点55分的时候,我问宇文:“走不?”

“再等会儿吧。”

他一说完,我便一个人甩身走了,过了会儿,只见他同云姐、周老师一块进来。

与我的意气用事、倔犟、不服气相比,宇文更懂职场游戏的规则:比老板先去会议室就是让她没面子。

“boss is boss,老板就是老板。”他之后在电梯里道。

“呵,难不成她还要扣我工资不成?”我负气道。

“她不会扣你工资,但也不会让你好过。”

或许,我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回想这一个多月来,对宇文还挺不错。

有零食总想着分享给他。

自己做什么,也问一句要不要来看来学。

周末邀他一起去K歌,去他家做饭,消愁破闷。

提醒他:“周老师可能希望你收一下动物平台的申请材料。”

又提醒他:“我说这些可能听起来有点像在教你做事,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周老师不是让你管理仪器吗?你可以在仪器旁边写上protocol。”

我自以为对他不错。

可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些事情还有另一种解读。

我分享零食,是因为那段时间过得很自在,也许我的确想跟他分享好吃的,但或许我只是在流露优越感罢了。

邀他K歌,也主要源于我想唱歌。当他一展歌喉时,我突然面露尴尬之色,我找不到可以夸的点。

去他家做饭,也源于我想做饭的需求。他原本是拒绝的,又不知怎么答应了。

对他的提醒,可能也源于我“好为人师”的性格罢。

这一刻,我从“人性本善”走向“人性本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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