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华市公安局。
一个大高个、身材瘦削,还戴着金丝边眼睛的男人,正靠在审讯隔间墙上看报纸。
他手里捏的报纸都是新日期,还带着一股油墨印刷味儿,身边报纸种类都摆的全乎,这么久时间,能翻的东西他都翻了一遍。
突然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的主人走路轻一脚重一脚,步速很快,刘飞航想:这是个年轻人。
他透过铁门缝隙看见有人过来,立马拍门喊:“同志,同志!”铁门被他拍的哐哐作响,一个小警察端着泡面桶走过来说,“有事么,饿了?”
刘飞航笑道:“饿了我也想回去吃饭,快到二十四小时了吧?”
刘飞航进局子之后,甚至称得上闲适。
他大学的时候因为专业需要辅修法律,教他们的教授喜欢设置情景,让学生回答,他记得最清楚的一个假设就是:被警察提审后你该怎么为自己辩护?
知识不会辜负任何一个人,他现在正好用到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警察传召有时间限制,他们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到时间只能把人释放。
小警察啊了一声,“昨晚你几点来着,你等等,我去看看出警记录。”
他临走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打算做戏,把泡面桶也端走了。
小警察进了办公室,队长正对着监控抽烟,看见他进来就说:“怎么吃个饭还磨磨唧唧的。”
小警察从乱糟糟的桌上扒出一个位置,吸溜两口面:“那个刘飞航问什么时候出去。”
队长把烟摁了说:“等着,老刘他们出去查监控了,要是能拿到他修车的监控再审一回,这种放人出去那么早干啥,祸害人呢?”
“我看他精着呢。”小警察说。
不过就算卡着时间释放,也要等到今天晚上九点了。队长:“打电话催催你王哥,时间不等人。”
小警察还在试用期,带他的人就是王哥,一个光头男,长得五大三粗的看起来一副恶相,要是不穿制服比流氓更有流氓气质。
小警察刚给他打电话,王哥就说:“这就在回去的路上,让队长别跑,把刑侦科的也叫上,上次档案都给我调出来。”
“知道了。”得嘞,今晚又要加班。
王哥人肉把资料证据背回来,一群人头脑风暴捋逻辑链,连提审刘飞航都显得有点敷衍匆忙,最后成功赶到六点之前,把资料递交给检察院。
小警察苦逼的拿着资料过去,王哥还在后面说:“六点半之前你要进门啊!”
百华市公安局、检察院、法庭都在龙泉路,当地人戏称“一条龙服务”。
离得不远,即使步行过去也就几分钟,但难的是检察院在夏令时也是六点半下班,去的晚不是给人找活儿干吗?
之前领导说是社会影响不好,请求部门协助联查,但谁愿意加班啊,跑的快一点进入程序大家一起干。
王哥从队长兜里寻摸出一根烟点上,蹲在墙角吸,吸一口深深吐出一口气,“可累死老子了,站了一整天。”
队长凑过去说,“这不是还挺顺利的吗?”
王哥洒然一笑:“这就不懂了吧?”
他们办案这么顺不是谁良心发现,也不是这回带的小将运气好,纯粹是背后有人使劲儿。
王哥赶去前实际上就跟同事说:“估计没戏,时间长东西你一动我一动,谁还能分得清是谁做的手脚。”
到了小志修车行果不其然店内监控、街道监控甚至是路口监控,要不是过了监控器存储限制删了,要不就是早八百年都不用了,如果没警察查还会继续放在那里生灰——屁都没拍到。
小志修车行老板还满嘴胡话,王哥本来都以为要找技术员看看,能不能修至少把之前删的监控,通过技术手段复原,不过效率没这么快,至少要再等个十天半个月的。
他们一行正烦心,但车还没出修车行地界,就有人过来说,修车行对面店铺的监控修好了。
店主甚至提供了他和小志修车行老板晚上撸串时,胡喷乱喊的录音,录音时长一小时四十分钟,王哥刚听个开头就知道能用。
因为店主精通话术,在前三分钟,穿插从修车行老板口中询问确定了他的身份,回到局里仔细听,同事甚至找到店主问:“今天不喝酒了,今天你没喝酒吧,那你这会儿也不喝?”
——修车行老板在“提供”这段证词的时候,处于清醒状态。
队长也点了一支蹲下身陪着他抽:“是成瑗的父母吧,今年五六十了。”
他停顿了一下说,“失独。”
装个变声器喊保险公司报案,连电话也用的虚拟号,但现在技术手段上去,要查出来不过费一番功夫罢了。
当警察时间久了,连为别人难过的时间都显得很短暂。
队长抽完半支,见领导开着车进大门,站起身把烟摁了,再拍拍王哥的肩,“来吧同志,奋斗的时候到了。”
“我只是想要回我女儿的小指骨。”成妈妈对调解员说。
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而又朴素的黑色裙子,眼眶微红面容平静,“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命。”
“我不管刘飞航有没有杀她,但我希望她尸身完整可以入土为安,如果你的同事到刘飞航那里调解,我希望你转托告诉他,我要我女儿的小指骨,他要是交出来我可以商量。”
刑事律师之前提及侮辱尸体罪的时候,就说过这不是一个严重的罪名,在立案调查甚至是开庭、审判期间成妈妈会迎来无数轮的调解。
“这个时候不要听他们怎么说,调解员和法庭不会有任何偏向,他们表示的同情是一种获取家属信任的手段,我并不是说他们不好,只是对家属来讲非常痛苦的事,在他们眼里是工作,双方立场不同。”
刑事律师还曾感慨道:“要是你们年纪再大一点就好了。”一方明显是弱势群体会占优势。
成妈妈:“那我应该怎么做?”
刑事律师:“一直重申诉求,不管调解员怎么说、怎么介入、怎么答应你都不要管,一直重申你的第一诉求,这样你是接受调解了,但对方做不到。”
涉及尸体的事情,刘飞航怎么说都不会占理。
但他们开庭后,成妈妈却听刘飞航捂着脸对法官忏悔:“我只是太爱她了,我……跟成瑗大学开始在一起六年恋爱长跑,最后修成正果,谁知道回一趟家我们才结婚几个月。”
说到这里他好像承受不住悲伤,哽咽了一下,“我妈还没见几次媳妇,她就走了。”
刑事律师:“据我所知刘飞航先生三年前父亲去世,冒昧问一句跟你生活这么久,又对你负有抚养恩情的父亲,有没有这个荣幸,被你砍下手指头或者扒下头盖骨呢?”
此话一出刘飞航律师迅速站起来说:“对方律师一直在恶意揣测我当事人,我请求……”
成妈妈捂着胸口气的浑身发抖,她在隔着发言台恶狠狠的盯着刘飞航,这种人……这种人!
刘飞航却对她露出一个腼腆温和的微笑,一如当日爱女成瑗满怀欣喜、忐忑和期待带着男友上门见家长时的场景。
成妈妈闭上眼睛,休庭后刑事律师注意到她情绪不对,扶着人出来说:“老同学,女儿走了你这个当妈妈的更要站起来,恶人永远会作恶,恶人永远不会忏悔,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把他送到牢里。”
成妈妈:“但是因为成瑗跟刘飞航是夫妻,我打了刑事官司还要打民事官司,我辛辛苦苦挣的房子要被他卖出去,我……我。”她说到一半仰头逼回自己的眼泪,“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刑事律师:“你可不要为了这种人把自己搭进去。”
成妈妈:“我不会,我只是一个失去女儿的妈妈。”我要他身败名裂。
成妈妈斥重金请了营销团队。
先在微博、公众号、短视频等平台发长文配图、配证据详细讲解了一个“中山狼”害死爱女还要侵吞老人家产的故事。
娱乐圈新闻层出不穷,他们买的位置很快就被顶下去,顶下去成妈妈就指示再买,等网友关注度上来,很快就有媒体联络成妈妈接受采访。
成爸爸这时候想代成妈妈过去,被营销团队拦了下来,营销团队头脑说:“千万沉住气,这才是刚开始,要等对方回应之后热度才能上去。”
更何况男主人出面没女主人出面好,网民会同情弱者的。
而且他看了一眼,发出邀请的都是小报社、小媒体,根本没什么关注度也没口碑,接受他们采访,要是内容被篡改,现在撒出钱的钱都白烧了。
成妈妈安慰成爸爸,“咱们还有什么不能等的?”
她在操作的同时,也在敦促刑事律师,继续追问成瑗案重审的进度,警察现在还没查出结果,刘飞航只落个出入限制她实在不甘心!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期间热度一度下来,再加上刘飞航手腕高明,对外一直说成家夫妇因为独女去世性情大变,他作为一个宽容的前女婿,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刘飞航那个小三甚至给成妈妈打电话,骂她这么逼自己前女婿,简直是老不死,她女儿也死的活该!
成妈妈忍着怒气截留电话录音,营销团队一直让夫妻俩等到收到刘飞航的律师函。
头脑笑道:“现在就差不多了。”干他们这一行的这还不懂?律师函就是骗骗外人,给自己扯块遮羞布,真拿出来有个屁的法律效用。
头脑用成妈妈实名认证的微博账号,po出刘飞航律师函的照片,然后配文道:“我愿意对我说的话负责,刘飞航先生我希望你能尽快归还我女儿小指骨。”
他现在还捂着,没把成瑗案事情经过po出来,浸淫营销界多年,头脑深知网民精力有限,料要一点一点放才能维持热度。
头脑发完微博之后同事还过来说,“这男的真把人家女儿手指头都砍下来了?”
头脑:“看那对夫妻恨不得扒他骨头的样子,也差不了不多,……只不过就是不知道是死后砍的还是……”生前砍的。
这话未尽之意听的同事恶寒,骂了一句变态继续跟键盘奋斗去了。
午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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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恶人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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