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件好看的东西，像一颗宝石随你处置。”
“我没有想到，你会愿意为我改变。” 萧雨眠摸了摸脸颊，说不爽肯定是假。
“我，我不太会爱人，在我成长的地方，这种感情是一种累赘。但是我想，爱一个人，至少会愿意为他改变。”
“所以我愿意去那家疗养院接受治疗。”萧雨眠苦笑，“先别高兴太早，希望你了解真实的我之后，还能笑得出来。”
萧雨眠先一步捂住了谢宴的嘴巴。
“先别说话！会打断我的思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我的精神病来源于遗传，它会一点点扭曲我的认知，最坏的结果，有一天我可能会分不清什么是真，指着空气说你在我身边。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萧雨眠从过往的遗传病史说起，事无巨细地坦白。
直至说起小时候，将光鲜亮丽之下那个正在**的萧雨眠血淋淋地剜出来，曝光在爱人的目光中。
“我不正常。” 说出来之后，连萧雨眠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四个字轻描淡写地就放下了。“即使你愿意，我也不能让你接受这样的我。”
谢宴轻轻拿开萧雨眠的手，轻声道：“我都知道。”
“啊？”
“很抱歉，我对你的掌控比你想象中更深。我爱你，连同美丽的你和**的你，最好的你和最疯狂的你，我全部都要。”谢宴说着，吻了一下萧雨眠的掌心。
“你开玩笑吧。难道你还能知道连我本人也不知道的事情？”
谢宴：“嗯，烟妍的下落，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萧雨眠忽然冷汗直冒，推开谢宴站起来，“谢宴！”
谢宴望着他，笑了，“萧雨眠，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人。我出生就被寄予着掠夺的期望，我的成长就是在掠夺他人的一切，金钱、地位、名望，甚至存在的意义。”
谢宴从上锁的床头柜翻出一张纤维纸，萧雨眠还来不及看清柜子里的其他东西，那张纸递到了眼前。
纸张填满了用各色墨水叠加的公式，萧雨眠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全都是他书桌侧面的涂鸦，连本人都难以辨认清楚的数学公式，几乎分毫不差地复刻在这张纸上——包括涂乱的数字、划去的错误推算步骤。
谢宴的声音娓娓道来。
“你说过数学是你的安眠药。”
“在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写公式的你在想什么？”
“那些你与我无关的夜晚，你都在跟谁说话？”
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萧雨眠的眉眼，又怕吓到了他，在还未触及时又放下了。
“击垮江夜星实在太简单了，但是没有用。”
“愤怒、渴望、痛苦、爱这些情绪我一直处理得很好，可因为你，全都失控了。”
谢宴一声叹息，“你把我搞得一团乱，不能丢下我不管。”
萧雨眠服了。
他怀疑谢宴偷偷背着他报了什么恋爱进修班。
那晚的深夜谈话甚至唤醒了远超爱情的更高层次觉醒。
他疯了不要紧，那是个人问题。
放着谢宴不管，这家伙要是疯了，那得是社会问题了。
萧雨眠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隔日就收拾行李打飞机去了疗养院报道。
这家韦根私人疗养中心位于湖边森林带，平常不对外开放预约，负责接待的是精神科主任助理。她带着两人走过白色长廊，一路介绍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萧雨眠没有立刻被推入病房，首席治疗师亲自面诊，为他量身打造了一套适应性入院评估：量表问卷、静态脑电、VR认知模拟、个体交流测试，还有一场非正式午餐对话。
午餐过后，萧雨眠对这地方的抵触奇异地消散。
大概是食堂的饭菜真的很美味，地理位置又风景宜人，比起治疗更像是来度假。
萧雨眠的现状被医生定义为“配合度良好，病识感存在”，整个治疗团队围着他叽里咕噜讨论了半天，期间时不时偷瞄旁边定海神针一样的谢宴。
“我怎么觉得不像个病人，像来视察工作。”萧雨眠侧过身跟谢宴咬耳朵。
谢宴咬回来，“我们有14%的股权。”
“……”萧雨眠默默挺直身板。
也不知道谢宴事先沟通了什么，治疗团队很注重萧雨眠的自由需求，他不必全天住院，每天按时来疗养中心做两个小时，其余时间可住在半山别墅。
萧雨眠住在一处藏在云杉林后的小别墅。
只有一条小路蜿蜒而上，连路牌指示都没有。院子没有围墙，从巨大落地窗可以望见大片自然生长的浆草，偶尔一两只小动物无知无觉闯入视野。
谢宴被他赶回国内的第三天，山野起了雾。萧雨眠一觉醒来拉开窗帘，熟悉的景色全都消失了，窗框里只剩下雾白，就像突然失去信号的电视屏幕。
落地窗后连着一块半露天的阳台，一边是树木隐在零中细长的黑影，另一边隐约可见市中心凸起的尖塔线。
似乎离开了熟悉的世界，但是手机信号依然满格，网络也正常。
突然。
“叮一一”
萧雨眠猛地回过身，开放式厨房的柜台角落，面包机吐出两块焦黄的吐司。
电视机亮起，新闻台女主持优美的F语盖过了餐具碰撞的声音，萧雨眠慢悠悠吃完了早餐，回到沙发坐下。
几秒钟后，萧叶莫三人小群弹出一条消息。
萧雨眠:来个人理理我啊——！[流泪][流泪][流泪]
十几分钟过去，另外两人杳无音信。
莫扎乐状态显示:歌曲录制中；叶韵状态显示:片场搬砖ing。
电视机里的新闻播完了，现在换成本地脱口秀。萧雨眠懂一点F语，挺着尸听节目嘉宾抖包袱。
嘉宾A:“你认为当代社会谁最清闲?”
萧雨眠乐了，心道:点我呢，兄弟。
这时候嘉宾C噎嘻哈哈道:“网友啊。”
萧雨眠如梦初醒，一咕噜坐起来，猛地一拍大腿。
他迅速登上V博账号，界面到处冒头的“999 ”就像节庆的鞭炮噼里啪啦。
上次浏览社交媒体，铺天盖地都是喷子。萧雨眠嘴上说不在意，但那之后非必要很少关注网络评论了。
他抱着扭曲的怀念打开评论界面。
“打卡。”
“星期二下大雨了，不想上班。”
“考试，希望考完了能看见你的新消息。”
萧雨眠挠了挠头，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呢。
“萧雨眠，教我做数学作业。”
“SB同事太让人生气，我又来看你的美图了。”
“不是抱怨【对手指.jpg】，你这几条博我都翻包浆了，小声求一个新鲜掉落。”
“打卡，考完试了，放假好无聊，你也在无聊吗，萧雨眠。”
最上面一条V博是公关代发的工作通告，评论数量却每刷新一次都有增长，偶尔闪现几条冷嘲热讽，很快又被打卡、闲聊的评论压下去。
萧雨眠刷了许久，下巴枕在柔软的沙发垫，绷不住笑了。
这帮大闲人，把我这儿当咖啡馆呢？
笑着笑着，他又笑不出来了，看着这些评论陷入沉思。
·
S市，澜岸街。
一辆保姆车停在街道入口，齐铮打开车门。
洋房外的车道停了好几辆豪车，全都是业内烂熟于心的车牌号。
齐铮走到后车门，不耐烦地敲了两下：“快点，都等你呢！”
后车门打开，露出一张酷似萧雨眠的脸，有些拘束地扶着车门，“……鞋底太重了，影响我走路。”
“早告诉你，没事就把增高鞋穿上，你就只剩下身高最不像他。”
萧笙跳下保姆车，拖着沉重的双脚绕过齐铮，“不是说快点吗？走吧。”
齐铮的数落顿在喉咙，“哼，这时候知道急了。等会儿进去放乖一点，看我眼色行事，萧雨眠给你落了不少好处呢。”说着，胳膊肘拐了拐小艺人，“他们对你好感很高哦。”
萧笙不蠢，又恨自己秒懂。
早听说过有几个大佬对萧雨眠“爱而不得”，他看着经纪人脸上意味深长地表情，只觉得恶心。
“我又不是捡破烂的，你就不能有些品味吗。”
“怎么跟我说话呢！小兔崽子该学的不学，不该学的倒是很像。”齐铮碎碎念地跟上。
杨奕寒买下这栋洋房后做了翻修，外面刷了浅橘色的新漆，直通门廊的鹅卵石小路搭着金属藤架。
今天天气不好，日光阴沉沉。
花架像是发了霉，透出一种陈腐的恶臭，花蔓垂下来，死气沉沉。
萧笙忽然很想转身离开，可是齐铮的脚步跟在身后，没有退路了。
一名女佣给他们开了门，领着他们来到长廊入口，“杨先生就在最里面的会议室。”
长廊顶部悬着金色花灯，两侧墙壁没有通光的窗户，整齐悬挂着大大小小的剧照、开机照，领奖留影。
“那张开机合照是杨导的第一部电影，他一出道就拿下了青年导演奖。”
两人一路走，齐铮一路讲解。
“看那张《荒原》的剧照，这部电影是杨奕寒三年前拍的黑白默片，当时获得了斯特凡电影文学最佳构图奖。”
齐铮指着一张合照，照片里的杨奕寒绷着脸，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双手捧着一盏琉璃奖杯，站在一排国际名导演中间，“这是繁星国际影展最佳新人导演奖，你知道繁星的重量级吧，他是近五年唯一的得奖者。所以业内都认为，如果杨奕寒得不到繁星的最佳导演，其他人更不可能。”
说到这里，齐铮放低了声音，“萧笙，我知道杨导有一些不好的传言，可你也明白，有实力的人都不会简单，而付出……最后都换来了汇报。”他眼神示意剧照里的男、女主角们，现在很多都是一线大明星了。
“摆在你面前的机会千载难逢，杨导很认真，你别多想。”
他说了半天，萧笙没有反应。
齐铮顺着萧笙的目光看过去，挑眉。
走廊尽头悬挂着最后一张照片。
相框里的大男孩和知名女星叶韵肩并着肩，朝着镜头比V。
这时候的萧雨眠稚气未脱，笑起来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尖儿，瞳孔是亮晶晶的浅褐，像太阳化石，哪怕被装裱起来，都令阴暗的走廊蓬荜生辉。
齐铮纳闷道：“我记得这部戏最后删光了他的镜头啊。”不过转瞬又喜出望外，低声道：“你看，杨导也念旧，对你是好事。”
萧笙怔怔看着那张照片，许久，疑问道：“为什么？”
“什么？”
“杨奕寒那么厉害，那么高的成就，他那时候就和现在的我差不多吧，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陌生的女演员得罪一个名导演？”
齐铮发现萧雨眠可能有什么诱人疯狂的魔力，他强行扳过萧笙的脸，沉声道：“别看了，他是个疯子，你也想发疯？”
“你只需要像他，不需要成为他。”齐铮的手搭上会议室的门，使劲儿推开，“记住这一点，你的前途就在前面。”
光从打开的门缝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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