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眠走了几分钟，雨点渐急，肩头没一会儿就湿了。
这身衣服算是文森特送的小礼物，萧雨眠刚哄好人，不想回去了还要“哄”衣服，转进一家便利店买了把伞。
这个时间点便利店没什么人，除他之外，靠墙一侧的桌子有几个青年在聊天。萧雨眠不急着回去，在另一侧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欣赏雨景一边吃剩下的宵夜。
收银员坐在柜台后看书，便利店隔绝了雨声，对面青年们的笑谈时不时飘过来。
“你说那两个家伙能得手吗？”
“……观察很久了……路线固定……他今天生意不错……”
两边隔着几排货架，交谈听不真切。
萧雨眠莫名感兴趣，放下叉子，擦了擦嘴角。收银员又翻过一页，书页轻轻盖过他的脚步。
“事情恐怕会闹大。”
“怎么可能，那个小矮子只会瑟瑟发抖，低着头缩起肩膀，我敢说他连喊都不敢喊。”高大的青年说着刻意僵起身体，双手攥拳，低头抬眼。
身旁的同伴被他滑稽的模仿逗笑。
就在两人哄笑之际，一双手搭在他们耸动的肩膀。
这两人吓了一跳，回过头又猛吸一口气。
那是一张极漂亮的脸，在异国人眼中，更是漂亮得舍不得分出性别。
可是这位美人显然比他们还高出一个头，于是他们坚信这只能是男人。
萧雨眠的胳膊肘搭在两人的肩膀，双手交叠，下巴枕着手背，笑嘻嘻道：“你们似乎在聊很有趣的事情，我可以加入不？不过，我这人是个急性子——”他的手肘猛然用力，这两个大汉猝不及防，竟给他压在了桌面。“告诉我，今晚你们留了什么悬念。”
一脚踢在对方小腿，萧雨眠压低身子，脸上的笑没了。“相信我，你不会想闹大了。还有这位朋友，我劝你住手，这身衣服你可赔不起。”
另一人扫过那身晃眼睛的高档面料，拳头迟疑地停在半空。
“good boy。”萧雨眠瞥了眼向这边紧张探头的收银员，松开挟制，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扔在桌子上，随手拉过一个高脚凳，一条长腿踩地，横拦住两人的去路，另一条长腿悠哉地蹬在凳腿。
两个大汉面面相觑。
这位大美人撑着下巴，两张大钞在另一只手的指尖闪闪发亮。
微微抬起下颌，像一只骄纵的布偶猫。
“来吧，说点我喜欢听的。”
～
风从巷子口吹进来，雨丝斜飞着无孔不入。
姜叙拉紧帽檐，加快了步伐。
出了巷子右转再走过一条街区，就到了出租屋楼下。不是他舍不得钱，这点距离和风雨，打车实在太浪费。
回去洗个热水澡就好了。姜叙想着，忽然踩到什么东西，“哐当”一声，在这片巷子就像平地惊雷。
他吓了一跳，挪开脚，是可乐罐。
罐子凹陷下去，流出细细的液体，还冒着气泡。
姜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嘿，朋友。“
姜叙循声看去，墙角的垃圾桶旁，站着两个男人，宽肩，高个，其中一个正在喝可乐。
姜叙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
他有种感觉，这两人是在等。
等他。
没喝可乐的那个人仰起下颌，指了指姜叙脚下，“你为什么要踩我的可乐。“
这人的话印证了姜叙的猜想。
三人处于巷子中间，巷子口看似近在眼前，然而双方身高差距悬殊，姜叙没信心跑得赢他们。
犹豫两秒，姜叙道：“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脚下。以后有机会，我请你一次。”
那两人对视一眼，哄然大笑。
喝可乐的那个人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姜叙不动，风吹得鼻子发酸。
那人又慢悠悠道：“相信我，你不会希望我亲自过去。”
另一人接着道：“别出声，朋友。你大喊的话，我们都会有麻烦，但你一定是先倒霉的那一个，明白不？“
“嘿，不用担心，我保证，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了解彼此。”
这些人说得没错，姜叙被抵在墙壁，后背湿了一片，雨水淌得满脸都是，他不肯眨眼。
“自己拿出来，全部。”
姜叙不动，箍住脖子的手臂收紧，另一人歪头，翻着露白的眼睛，“我们也可以自己搜，那就得收取额外的人工费了。”
这两人身高目测一米八往上，姜叙的脖子还没对方手臂粗，要是被打进医院，恐怕都没法指望追回医药赔款。
道理姜叙都懂，可是拿钱的想法一秒都没冒出来。
这是他靠自己赚到的钱，是他的梦想启动资金。
凭什么交给这群游手好闲的人！
“没钱。”
冷白的雷炸响，姜叙那双浸泡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两人。
那两人对视一眼，挑眉，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兴味。
“哇哦哇哦，”箍住姜叙的那人笑了，另一只手扬起大拇指，第一次正视他，“让我试试，这位功夫小子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姜叙眼睁睁看着那人沙包大的拳头瞄准鼻梁。
就在这时——
“Police！Contr?le d'identité, mains visibles.（身份检查，双手抬起！）”
两人同时扭头。
惊雷再次炸响。
巷子口显出一道高挑的身影，挺拔而笔直。
看这两人没有动作，巷子口的那道剪影肩膀一偏，右手放在腰侧，像按着枪套。
这一回，声音拉高几分，语气更冷了。
“Ne bougez plus.Montrez vos mains.(别动，手举起来。)”
那道身影说着，维持着右手按枪的姿势，一步一步逼入巷子。
其中一个人侧头啐了一口，“是BAC！”
另一人在那道身影逼近时就下意识松开了姜叙，两人喷着脏话，鞋底在积水渐起一串急促的拍点，向巷子另一侧撤退。
那人又一声大喊：“Arrêtez！（站住）”
雨中狂奔的两人方才还时不时回头看，眼见那道身影也提了速，吓得他们夺路狂奔，眨眼消失在转角。
那人在姜叙身前停住，放在腰包上的那只手抬起，握住姜叙的手腕，一股大力拽着姜叙跑出巷子。
街区的路灯点亮夜色，显出这名“便衣”的真容。
“萧雨眠。”姜叙看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干巴地念出这个名字。
萧雨眠唇线紧抿，桃花眼不见了笑意，仍注意着背后那条幽深的巷子，一手拽住姜叙，另一手拦了辆的士。
几分钟格外漫长，终于有一辆车停在了路边。
萧雨眠打开后门，将姜叙塞进去，然后跟着上车。
“报地址。”
姜叙张了张嘴，觑着萧雨眠的神色，乖乖报出地址。
~
直到公寓门在两人身后落锁，萧雨眠才放松下来，倒进狭窄的沙发。
他打开纸袋，拿出西装外套端详。
姜叙正在泡茶，视线落在滴水的西装袖子，“我在洗衣店打过工，给我吧，我帮你处理，明早就好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你……今晚要留下来吗。“
“嗯。“萧雨眠神情微松，乖乖收好西装，”末班车已经开走了。“他翻了个身，双臂交叠在沙发扶手，垫着下巴，抬眼起眼睛，”你不会忍心赶我走的，对吧？“
“……我欠你一份人情。“姜叙递来一杯热茶。
萧雨眠双手捧着茶杯，“那再给我煮碗水饺吧，加一份剁椒小米辣的蘸水。“
姜叙正抱着西装带着转向卫生间，闻言只好先放下袋子，折去厨房开火。
两人各自专注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提及不久前的惊魂。
这间公寓看着更小了。书桌、地板堆满了草稿，近些日子空气潮湿，墙壁起了皮，姜叙没时间处理，贴了几张胶布上去顶着。
萧雨眠的两条长腿怎么放都不太舒服，他动来动去，反手掏出一张A4的硬纸板，正要扔到旁边的凳子上，视线扫过顶部的加粗标题。
《单程票》
“一个叫道恩的男人决定用全部积蓄完成一场单程旅行，然后在终点结束生命，却最终事与愿违.”
萧雨眠看完一张，又从沙发找出下一张。
姜叙不是写着玩，稿纸详细的罗列了分场表、镜头清单，稿纸涂涂改改，一条条标记就像素描线条，将不成熟的想法一点点描摹清楚。
“吃饭了。”姜叙端着一碗水饺走过来。
萧雨眠随口应了一声，头也不抬，伸出一只手。
“当心烫。”姜叙重新捞起装西装的纸袋，视线在萧雨眠手中那张写满数字的预算表停顿一秒，若无其事地移开。
纸袋子嗡嗡作响，姜叙从西装口袋翻出震动不停的手机，显示屏翻到正面自动点亮。
【在哪？】
【回电话】
【萧雨眠！】
折叠起来的消息、未接电话通知有三十几条，都来自一个备注为“姓江的”人。
“有人找你。”姜叙折回去，将手机搁在小桌子，见萧雨眠含糊地“嗯嗯“两声，还在看他的毕设企划，心里涌出些复杂的滋味，“……他挺急的，这位”姓江的“先生。”
萧雨眠这才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老鹰扑食一样抓过手机。
电话秒接，那边却没说话。
萧雨眠一下子卡壳，支吾半天，眼睛瞟到姜叙走进盥洗室关上了门，立刻双膝一软跪在了地板，“我错了，谢宴小daddy。”
宴会上萧雨眠就把手机静音了，后来一直放在西装外套的口袋，下雨了又把外套装进了防水袋，然后又赶上姜叙这事儿。
谢宴没有给萧雨眠设置宵禁，但他一般都会在晚上十点跟萧雨眠视讯。
萧雨眠抬头看一眼时钟，凌晨一点。
登时头皮发麻。
电话那头的谢宴，是疯狂联系了他至少三个小时的谢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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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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