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辽启程去澳洲的第二天,他老人家专门给舒青晗打来一个国际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和张启散步。感受到手机的震动,舒青晗将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对张启做了个手势,走到一旁接听了电话。
听筒那头却不是舒辽本人,和他一起前往的老佣人先是礼貌的叫了声“大小姐”,然后才开始机械的从嘴里蹦句子,仿佛是怕舒青晗听不懂似的。
她靠在栏杆上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迎面而来的冷风将外套的衣角掀起一个弧度,舒青晗却不觉得冷,只是感觉浑身越来越热,到了最后,牙齿都轻轻的打起颤来。
“老爷子就是这么吩咐的,话我已经一字不落的转述了,”佣人一字一顿,“哦,对了大小姐,老爷子还说了,不着急,您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打这个电话,到时候会有人把股权转让书送到您家里。和小陈总的婚礼他也一定给您最好的,婚纱、戒指、场地等等,都是世界顶尖皇室曾经用过的。”
舒青晗执拗的盯着头顶上唯一一颗星星,仍是一言不发。
“那就先这样,大小姐,您好好想想吧。”佣人说完这一句,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舒青晗还保持着接电话时将手放在耳边的姿势,目光却越来越冷,直到她突然感觉到脖颈处和胸口忽然一暖。
——记忆里,出现这种情况后大都会受到舒道成或大或小的“惩戒”,躲避已经成了条件反射。舒青晗习惯性地向后挣了一下,手也抚向了脖子,想要脱离即将到来的窒息感。
再低头,发现挂在脖子上的不是藤条,而是一条散发着热气的棕色毛线围巾。
张启轻轻的把围巾给她虚环了两圈,声音里带着点庆幸:“还好我出门的时候带了一条,看你不太冷的样子就围我脖子上给你捂热了,现在好点了吧?还冷不冷?”他又随即小声嘟囔:“外面这么冷还不多穿点,冻感冒了怎么办。”
舒青晗望着张启的侧脸,忽然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在英国读书时的那个雨天来。
那时,她刚被送到国外没多久,18岁的人,先后经历了姐姐、奶奶去世的种种打击,整个人已经陷入了一种状况异常却不自知的状态,经常整天整天的发烧,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刚来的那几天,舒辽和舒道成怕她跑回来,于是派了个亲信过去“陪读”,并没收了舒青晗的一切通讯工具,每天给她一个钱包,里面只有学生卡、少量现金,还有一张无限额银行卡。
英国经常下雨,舒青晗不喜欢这样潮湿的天气,但她又想念下雨时姐姐怀里温暖的气味。
从学校到家里走路也就十分钟不到,下起雨的时候,舒青晗打着伞在前,陪读的人在后。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脚步踢踢踏踏,宛如死神即将降临。
离房子还差几步远的距离,舒青晗站住脚步,整张脸隐在黑伞下,声音无甚感情:“你先回去吧,Ray约我去她家画画。”
男人一愣,下意识地要拒绝:“可——”
“Ray是林家的小女儿,就在隔壁街,你就算问他们也是会让我去的,”舒青晗面无表情地说,“不放心还想监视的话,结束了我给你打电话,过来接我。”
“好……好吧,”男人又急急忙忙的补充,“哪是监视呢,大小姐,这是老爷子和先生对您的身心安全不放心,怕您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所以才让我过来帮衬着点。”
舒青晗冷冷一笑,转过身,顶着他的目光慢慢消失在了这条街道上。
直到男人看不见她的身影后,这才收回了目光。他身子往旁边的商店门前一侧,一手收伞,一手点开了通讯里除了舒青晗后唯一的联系人,点击拨通。
嘟……嘟……两声后,电话被人接起。
“大小姐刚才说去找一个叫Ray的女生画画了,她说是林家的小女儿……嗯,嗯,好的,知道了……清楚……好的,好的,再见。”
挂断电话,男人收起手机,打开伞,一个人走向了住着的房子。
另一边,舒青晗走到Ray Lin家附近后,突然就将手里的伞丢到了地上,整个人直接躺在了马路上。
我一定是疯了。
心里的一个声音这么说,可,同时,又有一道声音跳出来打架。
这有什么的?!反正谁都不认识我,躺吧!尽情的躺吧!
昂贵的栗鼠绒大衣啪唧一声被拍进浅浅的水坑中,从头发开始,到后背也瞬间感觉到一片濡湿。她仰躺在马路上,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到脸上,疼、又不疼。
舒青晗闭着眼睛,只听得耳边的雨声。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窗户旁、姐姐的怀抱里。
窗外雷声震天,舒鸿天轻柔的拍着舒青晗的后背,喷洒出来的热气落到她耳边:“不怕,不怕,般般不怕,哦,哦,般般不怕,般般最勇敢了。”
她蜷缩在她的臂弯里,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我一点也不勇敢,我是胆小鬼,我连打雷都怕,我是个废物。”
“怎么会呢,”舒鸿天搓搓舒青晗的头发,笑得很温暖,“不要怕,你尽管去咬、去撕、去打,去杀,有姐姐在,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伤害到你。”
“真的吗?”她被她那么笃定的语气逗笑,眼睛里含着泪花,神情却一下闪过狠厉,“要是我说,想要把这里……呢?”
舒鸿天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如果我死了,那我就化作厉鬼帮你。”她做了个鬼脸,凶巴巴的样子,“吓死他们!”
过了这么多年了,姐姐,他们都过的很好,春风得意、满面红光,完全没有被你吓到的样子。姐姐,说好的做鬼吓死他们呢,不作数了吗?
"Hey,what's the matter?Are you OK?"
影子般的舒鸿天倏忽散去,舒青晗睁开眼睛,一个卷发的女人正低着头俯视着她,她的眼睛很蓝很蓝,像是一小块湖泊。
女人眨眨眼,"Lying here in the rain is to meet fairies who sprinkle gold dust?"
舒青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摇了摇头,没起来,"No,I'm just a little tired."
"Be careful not to let people step on your face,"女人递给她一张手帕,"I'll go first,wish you a happy life."
女人走后,舒青晗也并没有在这里躺多久,她用了去Ray家画画的接口,总得做做样子才行,不然下次就更没办法摆脱监视了。
舒青晗从地上站起来,脱下大衣抱在臂弯里,又用刚才女人给的手帕擦了擦脸,一步一步朝着不远处的那间别墅走去。
进了林家的大门,赶过来迎接的Ray见她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怎么弄的!”
舒青晗把伞放到门口的伞架里,又指了指**的大衣,“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比较好,反正就是都湿了,可以借烘干机和浴室给我用用吗?”
Ray连连点头,“当然可以,给我吧,我让阿姨去给你弄。”
舒青晗感激的冲她一笑,“谢谢。”
Ray笑着摆摆手,“不用道谢,你还在画画上帮了我许多呢,快去吧,别感冒了。”
其实那次旁若无人的躺在街头淋雨并不算是舒青晗求学期间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但她依旧对那天的记忆很深,不仅是恍惚中出现的姐姐的怀抱、陌生的外国女人递过来的手帕,还有Ray恰到好处的关心和担忧。
——也是在那天之后,监视的亲信不知何因就此被召回国,电脑、手机等通讯用具被归还,舒青晗彻底获得自由。
张启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拉链拉到最上面,然后费劲将手指挤进她的指缝中,又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理了理舒青晗脖子上的围巾,“这下可以了,走吧。”
她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电话内容和回忆中,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还冷啊?”张启毫不犹豫的将外套脱了下来,“穿我的衣服吧。”
舒青晗回过神来,连忙用手推了一下他已经披在自己肩上的衣服,“你穿你的,我就是有点走神,其实不冷,有一个围巾够了。”
张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确实不像作伪,于是又将外套拿了回来,这次却没拉上拉链,只是扣了几个扣子,虚虚的挂在了身上,“冷的话你一定要说,我皮糙肉厚不怕冻,别把你冷生病了。”
舒青晗点点头,“好的。”
“我和你说,我们隔壁巷子的工人前两天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还没送到医院就没了,”张启轻轻的握了一下她的手,心情有点低落,“说起来,他之前还老带着我一起玩弹珠呢……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唉。”
听到这里,舒青晗侧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用了点力,捏了捏张启的手,“别难过,生、老、病、死,是正常的现象——之后,我们也会死的。”
“怎么说这样的话!”他连忙说,“赶紧呸呸呸,哪有人说自己会死的。”
舒青晗顺着张启“呸呸呸”几声。
“而且李哥的家属当时去了医院,问一起的工友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说不知道。直到包工头来了,说给个几十万赔点钱就算了。李家就这么一个小孩,大娘她们怎么也不干,就是要要个说法,最近正在打官司,也不知道能不能赢。”
舒青晗耐心的听着,并给予了正向反馈:“肯定能的。”
她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张启,心里却还在琢磨怎么才能不和陈竹结婚就能得到舒辽手里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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