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是盏固守阵地的灯
未曾照亮我的梦
我是阵圈地为营的风
从未到过你的城
——《远城》
林裴征走进去的时候，祝巧颜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她唱歌时的样子十分的投入和认真，完全沉浸在歌曲当中。
无论是音色、气息、唱法和感情她都把握的很到位，甚至在唱这首歌的时候还加入了自己想法，在细微处做出了改变。
她在用她自己的理解诠释这首歌，所表现出的自我与她所说的五音不全截然相反。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她对他说了谎。
林裴征无意打扰祝巧颜，本想等她唱完这首歌再上前。
反而是她先转过头，撞进他的眼里。
“林裴征？”她依旧把麦克风捏在左手里，举在自己唇边，无意中把她说的话放大后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她顿了顿，朝他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跟你结婚，不仅是你，我也不想和其他人结婚。”
林裴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头微微偏向她那一边。
她说着又快走了两步，似是在把声音一步步灌进他的耳中。
“我现在很喜欢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吃饭睡觉，我只要顾好我自己就可以了，不必大家一起难受，痛苦……”
哪怕是家人之间，即便拥有爱也会给彼此带来苦痛和深渊。
与其生活在一起彼此折磨，不如各自生活，各自爱着。
祝巧颜不自觉把头低了下去，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慢条斯理道：“你问我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喜欢这种虚无缥缈又不可控的东西，本来就越想要越得不到。”
林裴征垂眸睨着走向他的祝巧颜，寸步不离的站在原地。
她说话的时候很有条理，也没有大吵大闹，走起路来意志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唯有声音发生了些许变化，听起来有些像是在撒娇。
但她确是喝醉了没有错。
“但我知道如果喜欢一个人，起码要心动吧，你看——”祝巧颜直进到林裴征的面前，用她的右手抓住男主的手，让他握住自己的左手腕，感受她的脉搏。
藏在她皮肤下的脉搏，一下又一下雀跃着，宣示着心跳的律动。
静下来的那一刻，林裴征同样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猝然抬起眼睫，冷不丁抽出了手。
祝巧颜的手一瞬间失去了支撑点，身体被动的跌坐在地上。
麦克风紧跟着从她手里滑了出去。
她保持那个姿势坐在地上，双手轻握成拳。
“我和你在一起，完全不心动，也没有心跳加速，所以我不喜欢你。”
下一秒，她把头抬高了一些，视线里没有林裴征的存在。
“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她说。
林裴征眉心向下一沉，呼吸缓缓落了下去。
他弯身捡起祝巧颜掉落的麦克风，让自己的身体低了下去，几乎与她的视线高度持平。
林裴征歪头凝视着她的双眼，手腕向下一垂，随意的把麦克风递到她身前。
“所以你不和我结婚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清清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不，我会跟你结婚。”祝巧颜忽而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你会答应我唐突的请求，来到这里，是因为你也身不由己。”
是因为你也身不由己。
林裴征表情微变，目光凝滞了下。
“我和你结婚，就能还清家里的债务。你和我都需要这段婚姻，我帮了你，就是帮我。”祝巧颜分析道。
祝巧颜从小就被家人教育要善良、乖巧、懂事、为家人分担，二十多年来她都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长大的。
从家里搬离出来是她第一次尝试做出改变，但她无法做到一刹那就抹杀掉过去的自己。
她无法完全否定过去的自己，因为那也是她。
家人的爱让她一次次心软和妥协，让她无法对他们置之不理。
早在决定去见林裴征的那一天，她其实就已经预想到今日了。
是她先走向他的。
“我今天穿的是白衬衫。”她轻扯了下自己的领口，放手的瞬间又揪住了林裴征领子，头一歪打量起他来，“但你穿的是黑色衬衫，所以不行。”
林裴征被她这么突然一拽，身体一秒失去了平衡，几乎是变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定了定神，沉声问她。
“什么不行。”
“领证。”她一本正经的蹙起眉，手上松了力，“结婚证上不是需要合照吗。”
祝巧颜一边思考，一边从地上站起来。
她看着他，准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我需要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空间，也会继续一个人生活，就算你和我住在一起，我也会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吃饭睡觉，这是我和你结婚的前提。”
说完，她眼里的光在他身上寻到了落脚点。
“你要和我结婚吗。”
林裴征向前一步，瘦高的身躯立在她的身前，眸中的阴影似是得到了回应，一路蔓延到她脚下。
“好。”
祝巧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和身穿白衬衫的林裴征到了民政局，拍照领证。
林裴征明明穿的就是黑衬衫啊，这梦还是错漏百出，她想。
然后她就醒了过来。
祝巧颜醒来的时候，窗外的一切皆被黑夜占据。
一缕幽光从玻璃外面落进来，营造出一种半明半暗的假象。
“这里是……”她紧闭双眼敲了敲自己的头，另一只手压在床沿，以为是自己还没清醒过来。
下一瞬，她的身体往旁边倾斜了下，翻了个身摔在地上。
装在她外套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外套？
“啊……”祝巧颜揉了揉摔痛的胳膊肘，坐在柔软的垫子上，低下眼扯了下身上的外套。
这不是她的衣服。
她又去捡地上的东西。
“结婚证？”她打开结婚证，看着里面的照片和名字，脱口而出道：“这也太不像话了。”
林裴征竟然和她是同一年的？
等等，她的关注点好像错了。
祝巧颜拿着手里的结婚证发呆，思绪诡异的扭到了一处。
所以……那一切都不是梦。
那这里是——
祝巧颜穿着摆在床边的拖鞋，几乎是跑出了门外。
客厅里同样没有开灯，有的只是从窗外映来的各处的光。
林裴征闭目躺在沙发一侧，俊美的脸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显得更苍白了些。
他穿着干净利落的衬衫，如同是漫画中走出的少年，身上有一种独特氛围感。
看着这一幕，祝巧颜一时间说不话来。
听到祝巧颜的脚步声后，林裴征仍是阖着双眸，双臂环在身前，轻描淡写落下一句话。
“你醒了。”
“对。”祝巧颜脱下身上的外套丢到沙发上，警惕的环顾起四周来，“这是你家？”
“也是你的家。”他薄唇轻启。
“所以我们真的结婚了？”祝巧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怎么能不是梦。
“你后悔了。”话音落下的那刻，林裴征抬眸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祝巧颜被他的话问住，在他的注视下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其实……”
她紧张的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我那是喝醉了所以才说要结婚的。”
“我知道。”他站起身，斜眸瞥了眼沙发上的外套。
“知道你还？”祝巧颜一下子语速加快，不禁皱眉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你说的是实话，所以我听了，同意了——”林裴征转回眼，抬眸盯着她，一步停在她面前，“也做了。”
夜色之下，他的五官更加深邃迷人了些，也更具攻击性。
祝巧颜离他是那样的近，视线顷刻间被他牢牢抓住，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他下了蛊，上了锁。
她无措的往后退了半步，双眸游移不定。
林裴征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自觉向后退回到沙发旁边。
“我可以和你离婚。”他重新在沙发中间坐下，出奇冷静的问她，“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嫁给我二哥吗。”
祝巧颜猛然被他这句话惊住了。
林裴征平日里看起来颓废又一脸丧气，一副什么都漠不关心、什么都不想做的样子，她就以为他是一汪深潭，只要不离得太近，就不会陷进去。
可他是平静海面下的漩涡，是暂时选择沉寂的疾风，是冰封在深处的不息火焰。
祝巧颜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林裴征的话一针见血，一下就说进她的心里去。
她选择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样的人。
而是因为她从来就没得选。
林裴征方才那一句话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或许他还有的选，但她才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选择的那一个人。
他的境遇分明就和她相似，却冰冷得不近人情。
她突然间就咽不下这口气了。
“你哥哥他好看吗？”祝巧颜微昂起头，也不正眼看林裴征。
她用指尖刮了刮结婚证的外皮，故作淡定的对他说。
“他要是长的比你更好看，我当然要和你离婚，嫁给他。”
祝巧颜话音刚落，就立马跑到玄关换了鞋，根本就不想给林裴征回答她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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