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官厉斥道。他方才的平和态度完全逆转了,手中的文件夹被狠狠砸到了桌面上,一声巨响炸开。
他终于触及了降谷零心底最隐秘的疼痛,他把波本的灵魂从地狱里重新拽出来,安置在降谷零的周围,一同审判着这位有罪之人。
卧底是锥入组织心脏的钉子,他们无法做到像公民一样遵纪守法,因此在应对卧底时有另一套底线更低的灵活准则——也正是因为灵活,有无触及底线只在人一语间罢了。
然而再怎么灵活,卧底注定不可能是清白无瑕的。他与景光从被选中之初就明白了这一点,他们蜕下原本的身份走入的黑暗中,他们没有过往、没有面目、没有未来、没有情感。他们换上了与过去二十余年相悖的信念与准则,漠然地、决绝地执行着任务。
他们的任务是活到最后一刻、摧毁组织,他们要想向组织核心靠拢,就不得不比恶人更可憎。他与景光的确是表现出色的,否则何以获得的代号,何以让组织派出干将莱伊去诛杀景光,何以让琴酒与贝尔摩德都能感受到波本的狠辣无情。
那么他们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是他硬生生劈开了自己的灵魂、剜开自己的心去供养另一个身份。
绝对邪恶的波本与绝对正义的降谷零,他们的灵魂冲撞出了安室透这个善恶交杂的身份,让他有空隙缓冲、喘息,不至于溺毙在漆黑的海里。
这并不是懦弱或幼稚,他也并不是只能接受善恶泾渭分明的人。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使是此刻被关在这里亦然。
他知道这一切是为了公安更深远的目标,是为了在长远的角度上保护更多的人。
可当充满正义感的他靠着自己的能力与情报直接或间接的夺取了他人生机时,当他明明有一丝希望救下那一个个生命时,当他亲手毁掉了一些安宁时......他怎么能...怎么能真的毫无触动呢......
他没有流泪叹息的资格。他甚至要抚掌笑叹,要戴上一副享受的面具来伪装自己心里的情感。
他行走在刀锋上,不知何时骨肉会被挫烂,越是靠近组织核心暴露的风险就越大,他做了越多的恶行才越安全,也越危险。组织成员对他多生出的任何一丝信任,都会变成他暴露时的一条利刃,他们会一片片削下叛徒的皮肉,最后烧作齑粉,丢进海里。
然而他需要自己化解开这些压力,让自己变成愉悦的犯罪狂,让这些背负在唯我独尊的波本身上。他没有办法让波本和降谷零融合在一起,他隐藏起来的那颗正义的心没有办法接纳波本。
正因如此,在他终于回到公安这边,割断了波本的身份后,他再也无法做出那些为自己的利益而钻营、推脱的事了。
可事实是:他是降谷零,是安室透,更是波本。
他逃不开对自己的审判,然而有人会说这是在无病呻吟。
但此刻,审判降临了。
他良久没说话,整个人突然像卸了力气般沉了下去。审讯官看见光里的人的脊梁与肩膀塌下去了,降谷零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内心的争斗,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发一言。审讯官关了灯,剑拔弩张的氛围倏然散去,然而审讯椅上坐着的那人却无知无觉般一动不动。
波本正是降谷零的心魔,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令他痛恨又厌恶的自己。
“公安给你的作为卧底的权限,不是让你毫无底线的挥霍的。”
作恶者都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从不惧怕死亡,此刻却不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了。
“你在那个过程中就没为自己捞取过任何利益吗?”
他没有。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得到任何东西。钱财奖赏换不回挚友的性命,职位升迁也无法相抵他失去的一切。这注定了是一次沉没成本巨大的牺牲,他那时没有任何期望,连命都能填进去,身外之物又有什么吸引力?他没有任何目的,只为了自己的心。
“我们也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滥用职权与行为逾规都是很严重的情节。”
既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获得任何东西,进入组织的那一刻起就觉得死亡并非不可接受,那么此刻......他也并不执着于谁认可自己的清白。组织彻底粉碎了,他来这人世间一趟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上面已经认定了他有罪,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心中惴惴不知如何面对。他从一个暗无天日中解脱出来,被扣入了另一个,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你杀过人吗?杀过多少人?在你交上来的报告中模糊了这些地方。坦白交代的话说不定可以减刑。”
被他直接或间接毁灭掉的,都是与组织有肮脏交易的,他们并不无辜——亦如他自己。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黏腻恶心的血喷溅出来,他永远洗不干净自己的手,只能愈发狠辣地堕入罪恶深处。
他此刻看见波本坐在自己面前,灰色眸子中的阴郁的目光狠狠扎在自己身上。他金色的头发上浸了血,手里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可那颗心脏很快地停止了跳动,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波本感受到了降谷零的目光,他笑着侧开身,露出了倒在地上的那具身体——穿着警官制服的降谷零瘫倒在地,心口处开了个大洞。
这是波本杀死的,最后一个人。
“我会得到什么惩罚?枪决、jianjin,还是悄无声息地消亡?又或者是被公开征讨?”
他几乎要认下罪名了。生与死没什么两样,身体自由了,心也被jianjin、审判着。他在人世间一趟的使命是否已经完成了呢......所有关怀他的人,老师、挚友都早早去了天堂。他也该卸下担子了,或许他也有能和他们团聚的那一天。
“你配合的好,我们就会对你宽大处理。”审讯官也看见了他那颗顽强的、千疮百孔的心的败落。他们的目的似乎即将达成了。
门倏然被敲响了,一名警员俯身在审讯官身边说些什么。审讯官很吃惊,他站起身,拉了那名警员往审讯室外走。
审讯官带着警员远离了审讯室,出声问道。
“你说什么?”
“警部,长野县的诸伏警部来了。”
昨天上午对降谷零进行审讯后,审讯官派了人去长野县询问关于诸伏景光的事情以及那部手机。诸伏高明察觉事情生了异端,景光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这些警员能光明正大的来询问,那么一定是任务过了保密期。
景光的那位好友此刻不知情况如何,但从几人的反应来看,他还活着,但却没得到什么好结果。于是在几名警员离开后,他驱车连夜到了警察厅总部,提出要见降谷零。
审讯官不料事情有这一遭,他暂停了审讯,叫人把降谷零押回去,亲自去见了诸伏高明。
诸伏高明提出要见一面降谷零,被审讯官拒绝了。他说降谷零身上的嫌疑与官司还未厘清,由外县的警部见了不好,况且长野县的人没有插手公安警察案件的资格。
“我不是以长野县警的身份来的。”
诸伏高明从口袋中取出了那个洞穿的手机,展示在审讯官面前。
“我是以事件的相关者家属身份而来的。诸伏景光是我的弟弟,我有些话想向降谷零问明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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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是波本杀死的最后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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