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望抖得像是筛糠的漏勺。
“陛下说、说什么呢……”他埋头咬紧牙关，“草民不明白。”
萧时璋将人抱起放至榻上，挡去他一切逃跑路线，随后才慢悠悠说：“朕既然说了这话，便不会没有把握。”
周如望侧躺缩在榻上，露出防备的姿态，谨慎不语。
想诈他？
此刻萧时璋单手撑在榻上，俯身凝视眼前面色潮红之人。
明明弱小如幼兽，看上去像是一只手就能将他捏碎。
但偏偏敢展露出胆大包天的倔强。
萧时璋心中哼笑，那周冠清说的不错，此人确实不谙世事、肆意妄为。
若换做他人敢这般瞪视自己，恐怕几百条命都不够他丢的。
萧时璋侧身坐下，幽幽说：“你那精怪的声音，朕也能听见。”
周如望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如此直白地挑明了这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何等反应。
见萧时璋说出那话后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想起自己身为兔子时对人家做出的疯狂举动，更是后怕。
但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他猛地抬头，“陛下不会知道我是……”
萧时璋撩开眼帘瞥了他一眼，似是无声回答。
精怪第一次说话时，话语中便提及了他重生一事。
怪不得……
两人相隔之远不至于让萧时璋一眼就与他对视，想来是察觉了精怪的存在。
周如望暗暗吐槽这精怪，任务全叫目标对象给知道了，他还怎么完成？
系统：【……】
既然自己的底细被他扒得精光，周如望索性也破罐子破摔，直言道：“陛下想要什么？”
萧时璋语出惊人，“朕前世怎么死的？”
周如望心一颤，他怎么知道前世身死了？
“不知道……”
见萧时璋眸光一冷，周如望往后缩，欲哭无泪道：“真不知，前世我被囚于狱中，只听闻外头时局动荡，陛下与太后缠斗，后来便传出陛下……驾崩一事。”
萧时璋微怔，随即凝眸看他，道：“从何听来？”
“兄长托人传信于我，草草提及了几句罢了。”
“传信之时是何年？”
“承祐二十六年春，算来约莫是明年四月。”
萧时璋垂眸，沉思须臾又转头看他，眸光微动，“你……怎么死的？”
几番对话下来，周如望察觉自己应当没有性命之忧，于是也放松下来，趴在塌上尽量不碰到尾巴。
他语气轻松，回道：“有个蒙面人送来一杯毒酒，逼着我喝下，不过好在死前那人还让我饱腹了一顿，没做饿死鬼。”
萧时璋默了一瞬，“你竟也不反抗。”
周如望摇摇头，“反抗了啊，但没什么用，被几人按着手脚灌下去的。”
“……”萧时璋嘴角微抿，继而道，“想复仇吗？”
周如望抬眼看他，道：“前世我因为春闱舞弊案蒙冤入狱，却连陷害我的人都不知道。”
他撇嘴，“这要如何复仇？”
萧时璋眯了眯眼，“与朕合作。”
虽然周如望先前便有了这想法，但他没轻易答应下来，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而后问：“陛下这是想利用我？”
眼前之人丝毫不掩饰他眼中的狡黠，萧时璋轻呵了声，道：“互相利用。”
“利用陛下？”周如望故意蹙眉，眼尾低垂，“陛下这把刀，着实锋芒毕露了些……”
话音落下，周如望敏锐察觉到身旁温度急剧下降，随后暴君冷峻的声音沉沉响起。
“你真当朕不会杀你？”
周如望哽住，合着他没有拒绝的权利是吧。
“陛下想要我做什么？”
“朝中有意欲谋反之人，若是你答应帮朕抓到逆贼，朕会配合你完成那精怪提出的任务。”
周如望默然，“我前世也就只是个翰林院编修，整日与公书卷宗作伴，哪有这个本事……”
萧时璋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周如望认命，闷闷说，“知道了知道了。”
伴君如伴虎啊，暴君是任务对象就算了，还要陪他抓逆贼。
周如望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凄惨的将来。
“还有，”周如望拽住他，“陛下也应当帮我找到被害的真相。”
萧时璋正欲起身，被他这般猛地一拽，又坐了回去，“……”
“嗯。”萧时璋从喉间滚出一字，拂开了他的手。
见自己小命保住了，周如望开始作妖，“我想睡床。”
萧时璋迈出的脚步一顿，目光在硬榻与龙床上转了一圈，随后森冷的视线落在了周如望身上。
“陛下方才唤我过去，难道不是要我睡床的意思么。”周如望见他脸色不对，顿了顿，又试探说，“那不然……我回家睡？”
萧时璋俯身，贴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
周如望缩了缩脖子。
“你莫不是当真倾慕于朕？”
“……”
周如望啪的一下闭眼倒下，翻身闭眼，背对他。
萧时璋轻笑，眼神落在他尾骨处。
小球尾时不时动弹着。
他身侧的手慢慢捏紧，喉结微动。
夜深，周如望渐渐睡沉。
深夜有些寒凉，他不自觉双臂交叠，摩挲手臂以求片刻温暖。
他睡得深，丝毫不知道自己身旁站了个人。
萧时璋垂下眼，目光描摹着他单薄背脊，而后又转向他尾骨那处。
只需稍稍抬手，他便能触碰到那颗绒球。
先前每每用力按下，眼前这人就会止不住地轻颤，好似他的一举一动都与自己紧密相关。
他整个人……都能够被自己掌控于手心之中。
仅仅微末距离，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却停住了，然后缓缓合拢攥起，骨节突起之处皆泛着微微青白。
手垂至身侧，萧时璋定了定心神，拿过一旁的锦被为他盖上。
翌日，周如望被响起的精怪声吵醒。
【滴——妖妃声望值 1，当前声望值为6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时，身上的锦被滑落了下来。
周如望懵然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被子，再抬眼时发现地上跪了一片宫女太监，只有禄安公公还站在萧时璋身侧。
他分明没有完成什么任务，为何这所谓的声望值还会再涨？
【滴——声望值指在一定场景中，用来衡量某人在他人心中的声誉或认可度，因此当宿主的行为受到他人认可时，将自动增加声望值】
周如望默默与萧时璋对视，讪讪一笑。
他一个大男人，在陛下寝殿过夜，甚至还丝毫不避讳。
嗯……陛下的断袖之癖想必更加深入人心了。
禄安公公冷着脸呵斥道：“还不快起来为陛下更衣！再笨手笨脚的，小心你们脑袋！”
几个宫女太监慌忙站起。
见萧时璋的目光朝这边投来，周如望赶忙掀开被子就躲了进去。
不知多久，正当他渐渐生起睡意时，忽地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他心一紧。
随后，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了自己的额头，他听见萧时璋在背后低语道：“睡足了便去御书房。”
【滴——妖妃声望值 1，当前声望值为7点】
周如望：“……”
真是敬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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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望没了睡意，躺在床榻上沉思。
估摸着快要下早朝了，他才慢吞吞爬起，瞧见身旁放了备好的衣物。
他对自己尾骨那处的小球尾适应了些，即便衣物摩擦了一下，也勉强能够忍耐。
推开门，他探出脑袋见两个侍女站在外面。
“两位姑娘，可否带我去御书房？”周如望不太相信自己的识路能力。
两个小姑娘一见他便忍不住垂下头，头都快低到地里去了。
其中一位怯懦低声说：“娘……大人，请随我们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叫什么。
周如望麻木得像只游魂，跟在她俩身后。
一路走过去，打了数十个哈欠。
怎么回事，一想到要去干活就累得慌。
“阿望？”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周如望吃力掀开眼皮。
迎面走来之人身着天青色广袖长衫，身上气质仿若从水墨画走出一般清俊温润。
他面露焦急，脚下步子急促，衣诀翩飞。
是熟人。
周如望打起精神打招呼，“墨生哥哥。”
徐墨生快步走过去，视线掠过他身旁两个侍女，“阿望，昨日你去哪儿了？”
“啊……我爹着急了吧，我就去外面溜达了一下。”
徐墨生默了两息，随后说：“外面是哪里？”
周如望挠了挠头，“呃……就朋友那儿。”
“……”徐墨生又瞥了一眼旁边的侍女，语气温和，“阿望，你知道我们会担心的。”
周如望微微叹了一下，道：“以后不会乱跑了。”
他内心有些小心虚，这句话他感觉已经说过千八百遍了。
但似乎墨生哥哥从来不戳穿他，好似他真的相信自己的承诺。
也就只有他爹，听到这句话还吹胡子瞪眼地骂他。
徐墨生眉眼弧度温柔，声音和缓，又问：“听闻陛下命你去御书房？”
周如望点头。
“好，有任何难处只管与我说。”
“知道了。”周如望乖乖回答，“墨生哥哥帮我向爹说一下吧，我没事，让他之后别骂我了。”
徐墨生抬手给他撩开额角挡了眼睛的碎发，闻言忍俊不禁，道：“好，只是周伯父若是没能听进去，哥哥也爱莫能助了。”
周如望撅嘴，这次回府后他指不定要被骂成什么样。
“那我走了。”
“嗯。”
望着周如望身影渐渐远去，徐墨生那双温润眸子渐渐变了味，漆黑瞳孔深处翻涌着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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