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怀宁给的一大堆东西中有秘境地图，展开一看，这秘境呈圆形，且面积比她想像得更大。人修目前探索的区域，只是其中一小块。
这几日，贺锦君按照地图的标注，走马观花，将秘境逛了一圈。
多山，多河流，看不到过去有人存在过的痕迹，几乎全被妖兽占据。贺锦君本还想，里面可能会有过去修士留下的洞府，可能会从中找到修补破妄的方法。
然而野草疯长，地貌改变，再也寻不见过去的踪迹，就算曾经有过，也淹没在了漫长的时间中。
逛完大半圈，除了一看就是近日才造成的新鲜痕迹外，贺锦君没有见到任何不属于自然的东西。
她碰到了些妖修，也碰到了些魔修，不过她的隐匿之术运转，没有惊动任何修士的注意。
最后去的地方是秘境中心。
刚一站定，都来不及对比她更早到来的人打声招呼，贺锦君先“咦”了一声。
方方正正，石块严丝合缝，不大，长宽约几尺，屋檐上方一扇天窗，整个屋子沉默地伫立于蓝天下。
竟然是一座石头做成的房子。
前面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脸上出现下意识的喜色，但看到她冷静的表情，又立刻收起来，平静地道：“锦君。”
贺锦君客气地朝他点头，走到房子边上，仔细看，问：“妖王来这多久了。可曾这房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白翊说：“刚到。”
贺锦君在墙上抚摸，得到的触感和摸一块石头的相差无几。可若这真是普通的石头房子，早被附近的妖兽掀翻了。
思量片刻，她说：“我进去看看。妖王是否要一起？”
白翊愈发高冷，“好。”
推开石板做的门，踏着累积千年的灰尘进入其中，而刚一跨过门槛，门发出嘶哑的嘎吱声，自动关上。与此同时，贺锦君惊骇地发现，体内流转于四经八脉的灵力消失。
“你的灵力？！”
贺锦君看向白翊，见他脸上同样出现不可作伪的惊色，便知他也同样失去了灵力。
呈现在眼前的不是狭小的屋子，内里空间巨大，几乎可以用空旷来称呼。抬头往上看不见顶，左右极宽，中间一巨大银色圆球，正缓缓颤动。而回头看，那篇门竟已离他俩四五丈远。
中间的巨大圆球在颤动下，不知以什么样的形式变化，居然组合成一个钢铁巨人！
巨人手拿大刀，三两步就逼近贺锦君身前，狠狠砍下。贺锦君反应神速，往后大步一跃，避其锋芒。
“此地古怪！”
白翊道：“走！”
一人一妖极速后退，眨眼来到门边。
可怖的念头从贺锦君心头掠过，这个门还能打开吗？
“嘎吱——”
伴随这声摩擦，门打开，贺锦君和白翊重回日光下。
感受体内充沛的灵力，贺锦君长舒一口气。
“我实在是未能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能压制灵力。”她分析道，“一整栋房子是一个灵器……难道是给人训练身法不让人完全依赖灵力的？过去有什么年代流行这种吗？”
“妖修没有这样的习俗。”
“等我回去，找舒阁主问一问吧。”
“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对我说吗？”
“有的。”
白翊心下一喜，然后就见贺锦君拿出青玉珠子，让他看看这个有何功效。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什么也没看出来，又还给贺锦君。“我问的不是这个。”
贺锦君看着他。
“你忘了我们在妖族时的那些日子了吗？你把我们之间的情谊都忘记了吗？”
贺锦君轻声道：“忘记了。”
*
战后五三六年。
白翊母亲是上一任妖王，强迫儿子学习人修中的文化，以取其精华。出于对人修的厌恶和轻蔑，初见那天，白翊不愿化作人形，只用兽形来见贺锦君。
她当时无比慌张，腿脚都发软，深一脚浅一脚像走在沼泽地里。捕获她的妖修把她带到妖族中心，随便给她找了个地方住，又给她指名白翊的书房，让她明天去找他。
“不要想着逃跑。”妖修咧嘴一笑，嘴里不是正常人的舌头，是蛇嘶嘶的信子，“跑了最好，我就可以吃掉你的内脏。”
她在漏风的屋里呆了一夜，趴在里面唯一一件可以称之为家具的东西——一块木板上，背书练字，无法抑制地想到现代。太阳升起的那刻，她知道自己离面对那个不知名的妖族少主不远了，崩溃地哭了一场。
哭了一会，贺锦君擦干眼泪，按照规定的时间到达那个地方。她没看到预想中的洪水猛兽，里面的书桌上只坐着一只白虎。
和猫一样大小，毛发雪白，上面有一条条纹路，冰蓝色的眼睛直直看向贺锦君，很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那一天是怎么度过的，贺锦君忘了，只记得自己提起裙摆，轻手轻脚地走到小白虎边，小声问：“你是少主吗？”
小白虎点了下头，贺锦君心弦忽的一松，失去的活力重新流进血管，很缓慢，但她终于有了一点落在实处的感觉。
终于有了一点，直面死亡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白翊现在还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第一节课贺锦君靠着写他的名字蒙混过关。
写一遍白翊名字后，当事虎和贺锦君对视片刻。她心里打鼓，心里偷偷问系统：“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差点维持不住表面的假笑。
在贺锦君绞尽脑汁想转移话题时，白翊化作一个少年，毫无表情，学着贺锦君的姿势握起笔，歪歪扭扭写了个白，又写了一个起码比白大三倍的翊字。
蓝色眼睛的白虎，化作人形却是黑发黑眸，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头发用和衣服颜色呼应的淡蓝色发带扎起来，极为俊俏。
乍然变成人形让贺锦君手抖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飘忽到他身上，然后收回来，给他解释名字的含义。
“翊是飞翔的意思。”
余光中，白翊似乎勾起了嘴角。
他对自己的印象怎么样？
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也就毕业后才真正走上看人脸色的道路，还不一定走对方向。白翊一半时间是没有反应的白虎，一声不吭，就动动爪子摇摇尾巴，另一半时间变成面无表情的少年，说得最多的是嗯这个字，其次是好。
贺锦君不知道白翊是否满意自己，但他全程表现得很配合，很耐心。课程结束，看到贺锦君住的地方，还给她换了个设施齐全的新屋子——有床不漏风，旁边有口井可以打水。
白翊陪着她逛了一圈，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
她站在门边上，微笑着送别白翊。关上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洗脸，洗掉贴在脸上干涸的泪渍。
妖王所在的地方，很少看到其他妖的踪迹，贺锦君初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能见到的只有在上课时候的白翊。白翊要上课，但也要修炼，比起跟着一个弱小的人修学习，还是修炼更加重要。他们的课七天才上一次，遇到白翊突破的紧要关头，几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到他。
屋后面有好多参天大树，长得都不太一样，贺锦君一株都不认识，到了下午就把光全部挡完。门前倒是没树，就是全是杂草，贺锦君住的第二天就看到一条蛇从草丛里钻过去。
她被吓得大叫，还不忘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声音泄露。系统安慰她，这种地方出现的蛇都是没有灵智的普通蛇，你一指头就可以戳死它。
贺锦君依旧没动手，一是难以克服根植于基因的恐惧，二是在妖修地盘，怕被说残害小动物，直到下次上课，才强装镇定地问白翊，她屋前面的草地里有蛇，她能把草拔了吗？
白翊二话不说冲过去，一套连招唰唰唰除了草，藏在里面的蛇纷纷四下逃散。它们逃过了被贺锦君一指头戳死的命运，没逃过被白翊用二指头戳死。
面对一片狼藉，贺锦君问出下一个问题：“你去修炼的时候，我能不能去你的书房里看书？”
“你想把那些书带走都没问题。”
白翊的手变成爪子，蹲在地上三两下挖了个坑，把那些蛇埋进土里。
贺锦君跟着他一起埋，接触到蛇湿冷腻滑的尸体，掩藏在衣袖下的胳膊冒起鸡皮疙瘩，她又试探地问：“后面有棵树，太茂盛了，下午会把阳光挡完。”
一会后，白翊站在空荡荡的树干上，头发上落了些刚清理树枝的碎屑，他从上面跳下来，像跳在厚实软绵的垫子上，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还有其他的吗？”
“谢谢你。”贺锦君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没有了。”
新的房子总算不再像会出现在恐怖片里主角归宿。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一直都有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贺锦君看书的桌子上。那天下午她突发奇想，捡起白翊砍下来的树枝，瞎摸着做了一个围栏，把房子前面的空地围起来。
储物袋里有刀，贺锦君取出来砍了一会，砍得手臂酸软，系统看不下去，出言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一个修士。”
贺锦君恍然大悟，凝神运用灵力，果真是比刀好用，一下就劈断戳穿。一开始用得还比较生涩，没过多久，灵力有如她第三只手，随心而动。
她越用越起劲，终于有了一些穿越到仙侠世界的真实感，把树枝削好，又用灵力挖洞，再用灵力填坑。到了晚上，贺锦君依旧沉迷探索灵力，还凝结出一团灵气实体，是发着金光的球，边缘像雾一样在空气中散开，她能感受到里面对她源源不断的吸引，吸引她重新将其放进体内。
贺锦君往上一抛，灵气团立刻悬挂在房梁下，如同吊灯，照亮她的床铺。
被子和床单枕头都是贺锦君被妖修抓住前去人间买的，用系统发的灵石，先买了一大堆本地读书人必修科目，又去买床品，买了毛巾牙刷蜡烛镜子等生活用品，还在小吃街买瓜子花生糕点等吃食，加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塞进系统发的储物袋，一并带了过来。
这些东西当然不如现代的好，床单是很粗糙的布料，枕芯也硬邦邦的，感觉遇上一场大雨就会因为潮湿而发霉。来了妖族八天，贺锦君都没怎么睡过，要么直接通宵修炼，要么在浅眠中被噩梦惊醒。这次她平躺在床上，盯着那灵气团，手一招，慢慢将这点灵气吸收进体内。随着灵气的蔓延，她觉得身体的力量也强了几分。
渐渐的，贺锦君盖着被子，鼻间呼吸淡淡的草木味，头发散开披在枕头上，慢慢睡着了。这么久以来，她头一次睡了个好觉。
我能完成任务，我能活下去。这是贺锦君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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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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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旧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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