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幸仪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愧疚闪过贺锦君的眼睛。“我有一故人，是你的长辈。”
“我知道了……我只做了这一件事，其余的我什么也没做。”
“尔涯要你做什么？”
幸仪茫然地摇了摇头，“尊上没说。他只让我来加入太初门，其余的，没有告诉我。给你下追踪咒都是我自作主张下的，尊上时常看你的画像，我……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画像上的那个人。”
一时两人都无话。
地上被树叶切割的零碎日光摇动，幸仪脱力地靠在树上，仰头看那几缕投下来的光柱，等待贺锦君审判。
“小幸，你在我身上下追踪咒这一事，我不管。但是身为魔界中人，前来人界进入门派，实在是一个隐患。如果后面尔涯要让你做什么坏事，想必你拒绝不了。你在李破浪面前坦白你的身份，她来处置你。”贺锦君说。
幸仪低声道：“多谢。”
贺锦君重回宴会厅中，只觉心里闷闷的，很不痛快。她找到系统，抱回白虎，狠狠地揉了几下它的脑袋。
系统注意到她情绪陡然低落，关切道：“怎么了？”
贺锦君道：“没事，你看到舒阁主了吗？我有事找她。上次秘境中她说帮我找虫子的资料。”
“在那边。”
沿着系统指的方向看过去，李破浪正和舒孟焦讨论什么。
走的过程中，看到了不想看的面孔，
人群的边缘，尔涯一人独立，观察众人，自得其乐，见贺锦君发现他，笑意加深，目光灼灼。
“他怎么会来？”贺锦君无视，对怀中白虎传音，“这不是人修的集会吗？”
“是啊。”白虎在胳膊上踩了踩，突然暴躁地说，“这个男人非要跟着你吗？”
贺锦君回头望了一眼。
在恰好是能把人看清但不至于太过靠近的位置，南思安状若无意地看她，见她把视线投过来，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灿烂的笑容。
“我和他现在又没什么关系，你怎么就说他在跟着我。等下我还有事要问他。”
“你现在去问不行吗？”
贺锦君捏住白虎的爪子，漫不经心道：“你要是不想他在你后面，你自己去说。我把你放下去。”
白虎消停了。
李破浪附近有张方桌，水明香正坐着专心吃东西，和她形影不离的水明行在给她布菜。贺锦君过去坐下，同二人道了声好，水明香胡乱点点头，头也没抬，水明行很客气地与她寒暄。
又过了一会，李破浪和舒孟焦相互一笑，有分别的迹象。
贺锦君立刻上前。
舒孟焦为她引荐，两人各自装不认识。李破浪笑道我曾见过一人与前辈相像，贺锦君也笑说那也是有缘。彼此之间客气几句，李破浪便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把空间留给她们。
舒孟焦看一眼系统，又看一眼白虎，小小的一团，窝在贺锦君臂弯里，埋着头，意有所指道：“这是道友新得的宠物吗？”
贺锦君若无其事地摸了摸白虎的背——白虎以一种抗拒的态度，可能是嫌丢脸，拼命想塞进她的衣服里——然后说：“是啊，我的新宠物。”
“舒阁主，这地方太吵，不如我们出去换个地方。”右边有道小门，她一把把白虎拎出来，让系统拿着。系统有点手足无措，啊了一声，像个机器人一样，两只胳膊僵硬地叠在一起。贺锦君给他调整了下姿势，塞给系统。
白虎很不满地嚎了两声。
“照顾好白虎。”
系统说：“好。”
走了两步，贺锦君停下，去嘱咐系统，“你去找个地方坐吧，别一直站着累着自己。”
“好。”
两人出了大殿，外面是幽暗的树林，喧嚣的人声远去，世界陡然安静。
“我那两个问题，不知阁主能否为我解答。”
“我翻阅阁中书籍，仍是无能为力。有关于修复剑的事，道友不妨问问剑尊。”
贺锦君揪下一片叶子。
“不过，道友那会发出蓝色荧光的虫群，我找到了记载。”舒孟焦手上多出一本书，翻到一页，“震冰虫。极小，如雾，有强大的啃噬能力。”
上面画有一团蓝雾，与贺锦君所见的一模一样。
“震冰虫喜食灵力，不论将灵力化为何种模样，都能啃噬殆尽。一旦遇人，则会疯狂吞噬人体内灵力，直至那人死亡，或者震冰虫被收服。”
“此书能否借我一观？”
舒孟焦给了她，取出颗夜明珠为她照明道：“道友现在看吧，等下我要带回书墨阁中。”
夜明珠浮在空中，发出明亮的白光。贺锦君当即翻看起来。
内容很详细，形态特征，分布情况，栖息环境，等级区分，最低级的虫群只有一点蓝色，等级升高后会越来越蓝。看到饲养震冰虫需定期喂食灵力时，贺锦君不由得汗颜，拿到手之后除了观察虫群是否有害以外，就再没多管过。
舒孟焦很安静地立在一旁。
仔仔细细看完几页，在心里默背一下，贺锦君把书还了回去，问了个书上没有写的问题：“收服后会怎么样？”
“我翻阅前辈留下的手记，有一篇提到，说是会供人驱使，与其他兽类无甚差别。”
“多谢。”贺锦君感谢道，“日后阁主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当尽心竭力。”
舒孟焦笑道：“道友客气了。”
二人从小门走进正殿，贺锦君微笑着与她道别，去刚才的地方找系统，问问他记忆里是否有震冰虫。
然而到了地方，却没看到系统的身影，连白翊也不在了。
去别的地方了吗？
贺锦君扫视室内一圈，仍旧没看到系统和白翊，与此同时，尔涯也不见了。她掏出通讯符联络。等了一分钟，没有得到回应。
贺锦君心头一跳，放出神识搜寻。
一道无形的力在头顶上方，她这才想起太初门财大气粗，每类防御阵法都有布置，并且是最高等级。若她强行搜寻，必会破坏阵法，会被看做极大的挑衅。
她收回神识，耳边响起几句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她为何突然放出神识。贺锦君当没听见，深深呼吸一口气，忽见水明香仍在刚才的桌子边吃东西。
“锦君，怎么了？”南思安前来询问。
“系统不见了。”贺锦君语速极快地回答。
水明香吃得非常认真，就贺锦君走过来她的一小会，来了两个人给她问好，她还是胡乱点头，没抬头。
一切都有水明行负责，他代水明香社交，姿态得体，笑容恰到好处，不太过亲密，也不致疏离，还能分心看水明香吃完没有，若是吃完了，再给她端一碟过来。她指哪，他就端哪。
“水道友。”贺锦君客气询问水明行，“方才与我一起的那个男人，不知你是否见过？”
“看到过。”
说话的竟是水明香。
她从盘子里抬起头，“他刚刚抱着个白虎过来坐下，吃了荷花酥、绿豆糕、小煎鸡，还去旁边端了一盘鱼过来，分给我一起吃。难吃。”
相比过去，水明香身上与生俱来的沉闷褪去不少，不似之前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更接近一个有活力的正常人。
“然后呢？”贺锦君追问。
水明行回答道：“魔尊前来，有要事要说与他听，随后他就走了。”
“他们往哪走了？”
“那边。”
“多谢。”贺锦君沿着方向追过去。
出了门，贺锦君腾空而起，转瞬掠过数十米，四下搜寻系统的踪迹。
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从西南方向传来，贺锦君身影一闪，下一秒，已到达附近。
南思安紧随而上。
此地一片狼藉。
飞溅的尘灰、衣服的碎屑在灵力的作用下融成一片，不知生长了多久的粗干树木横倒在地，茂密的树冠兀自颤动，像刚有狂风吹过，叶子久久无法平息。
系统躺在地上，紧闭双眼，不省人事，他身上穿的原本是和贺锦君同一颜色的衣服，头上也簪了同类的发饰，现在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来是何模样。
正前方，白虎与尔涯对峙，正不耐烦地甩尾巴。
“系统！”
贺锦君飞扑过去，伸手探他的鼻息的时候，手居然有一些颤抖。
白翊道：“他没事，只是昏过去了。”
“你就这么关心他？”尔涯说。
这是贺锦君从未听过的语气。
贺锦君松了口气，心跳慢慢平缓。她站起来同时手中倏地握住一把剑，直指尔涯，森然道：“你在找死。”
尔涯洒脱一笑，却看出几分苦涩之味，道：“死在你手中，又有何不可？”
一只手轻轻握住贺锦君的右手，南思安与她四目相对，传音道：“别动手。”
身为太初门的一员，南思安不能让贺锦君和尔涯在太初门内打起来，
更何况，尔涯的底牌尚未全部暴露，上次贺锦君和他一战只是略占上风，要是真生死相搏，贸然出手，还不知结果如何。
贺锦君抽出手，不去管沿着她大腿努力往上的白虎，语气冰冷：“你对系统做了什么？”
尔涯道：“我没做什么，我只是想杀了他。”他声音大为不解，“你为何如此亲近他？对他如此上心，还让妖王保护他？容貌比不上我，修为也远不及我，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被戳破身份的白翊趴在贺锦君肩上装听不懂。贺锦君不愿与他多说，用灵力扶起系统，就要离去。
尔涯道：“别走。”
贺锦君充耳不闻。
谁知下一刻，无形绳索捆绑上身，束缚住她的身体。
贺锦君大怒，灵力震荡，击碎曾经无法反抗的禁锢。
激荡的灵力于周身跳跃，如细小的闪电一般，衣袖无风自动，贺锦君反手用同样的招数把尔涯绑起来，冷道：“你想打架，我们出去打。”
尔涯没有挣扎，任由自己被绑着。他的语气软下来，“是我错了。我不想和你打架，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句话。听完这句，你要走，我绝不阻拦。”
“说。”
尔涯道：“我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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