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丑妇人

林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出来,永念与朱朱交好许久,又岂会不知。

永念一直知道朱朱活着很辛苦,这段时间以来除了陪在她身边,便是四处寻找能缓解它苦楚的法子。若不是范音黎答应给她人兽皆可服用的还魂丹,她也不会去偷那劳什子的流云派心法,作为交换。

现如今落到这个下场,永念只觉得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朱朱的仰天长鸣,不仅是因为那些暗器穿透身躯的痛苦,而更是因为屈辱和本身的痛不欲生。

还魂丹的确能够续命,可有时,死了反倒痛快,活着才是受苦。

永念忽然感到自己连伤心痛哭的资格都没有,抹了把泪,林原从旁递来自己的衣袖,永念想说没有手帕吗,想想自己一个女孩子家都没有随手携带手帕的习惯,何况他是男子。便就在他洁白的衣袖上揩了揩,继而对朱朱道:“朱朱,对不起……”

朱朱略微大幅度地喘息了一下,血液都快流进了,它终于可以解脱,死在那些歹毒之人的手里倒还不要紧,只要别被她们分尸,并拿走她的内丹。

朱朱微微张开口,就要睁不开的眼眸怀揣着心事望向永念,永念了悟,便将手伸到她的喙下。朱朱吐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丹丸,落到永念的手心里。永念知道,外头那些人便是为此而来。

这是朱朱对她最后的赠予,可惜她们相识在它临终之期,不然它也想陪她久一点,或者说让永念陪它久一点。这许多年里,它太孤单了。

“朱朱……”永念一遍遍地呼唤着,抬手抚摸它的头顶,朱朱稍稍地低下头,这便是它对人类最大的礼遇了,只是它的眼睛慢慢闭上,却不会如往常般再睁开。

林原亦跪坐下来,湿透的袖口粘着手腕,像掐住了他的脉搏,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沉重,心内却揪得死紧。

这些年同两个哥哥走南闯北,游历各方,何种惨状未曾见闻,便是饿殍遍野的爱崽景象也亲眼目睹过了,生离死别,自是司空见惯。

可他真的死也不想看到永念伤心落泪,朱朱这般灵鸟,不说庇护世人,总是祥瑞的象征,却也会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善终,真是这世间早已斩断的善根吗?虽知世事无常,又何必如此残忍。

林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朱朱丰满温厚的羽翼上摸了摸,避开斑斑血迹,竟如走迷宫一般弯弯绕绕。他心有怜惜,朱朱乃是最有灵性之神鸟,自是有所感知。朱朱并不排斥,便是对他的认可了。

永念泪水涟涟地与林原对视一眼,沉痛的情绪凝结了她眼底的泪,破冰般夺眶而出。

朱朱把头搁在永念的肩上,回想起那些相伴相依的日子,多少次永念坐在它背上俯瞰这尘世;多少次它病重得起不来身,永念只得用芭蕉叶接水来给它喝;多少次她们一人一鸟伫立于山巅遥望云海,在山洞里看雨落竹林,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雪看日落,又在一夜之间飞回来。许多永念去不到的地方,朱朱都带她去过了;许多朱朱奄奄一息的时刻,永念都在旁守护,不离不弃。朱朱从没有想过,此生还能与一人结伴同行,互为依托,只是,恨不相逢早年时。能够相互扶持的日子,实在有限。

朱朱渐渐地,气绝身亡。

有如一记天雷直劈永念脑门,永念睁着遍布血丝的眼,浑身不自觉地抽搐着,像冷得直打哆嗦。朱朱庞大而华美的身躯慢慢变得暗淡、冰凉,似一块置于暗中的琉璃。它终于得以安息。然而有些人,连朱朱死后的安宁都要破坏。永念皱起了脸,极力地按捺着什么,当她恢复平静时,一股凶悍的戾气便自身周迸发而出。

永念小心翼翼地放下朱朱,缓缓站起身来,虽未看向林原,却是对他道:“你也是为朱朱而来?”

林原并不否认:“嗯。”

永念一剑横在他颈侧:“所以你也打算对朱朱下手。”

身家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之时,林原却在想,为何两回相见,不是你拿剑指着我,就是我拿剑指着你。不能不这样吗。

“我不会。”林原直望进她眼里,“两个哥哥一直在为我体内的痼疾问医求药,此次他们便是听说引凤神鸟的内丹对于世间诸般疑难杂症皆有奇效,才特地携我前来。但如果是以杀戮为代价,我宁可久病不愈。”

他倒实诚。

他说他不会,其实只这一句,她便信了。可是,可是啊,人总是惯于连自己都骗了的。

永念神色一动,却冷笑道:“说得好听,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林原丝毫不因她的怀疑而悲愤或是沮丧,只道:“我从来不对自己抱有希望,我的两个哥哥也不是滥造杀孽之人。”

这又是何意?从不对自己抱有希望?

山洞外喧嚣声愈重,永念眸光一沉,暂且放过林原,眨眼间不见人影。林原心下一慌,赶忙跟了过去。

乌泱泱围了更大一群人,为首者还是那个黑纱遮面的中年妇人,她朝永念道,“看来你已得了引凤神鸟的内丹,”她抬起手,掌心朝上,“交出来,我留你一条全尸。”

永念周身的戾气好似将她笼作了一团黑,她手中的沁雪剑也掩在了一片黑雾之中,格外妖媚幽冶。

“为什么,偏要送死呢?”

永念此时的战斗力近于登顶,她像是一朵裹挟着风火雷电的乌云,以风卷残云之势直飞向那妇人,极其骇人的剑光如接天之雷电,霎时间逼退众人。永念一剑挑开她的面纱,继而将她踢翻,踩在脚下。

局势变化得太快,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前端的一行人登时大惊失色,喊道:“夫人!”却无一人敢上得前来。

怪不得说她要面覆黑纱,那张脸一暴露在天光下,饶是早便知情之人也不禁胃里翻江倒海,强忍恶心。

她是中了什么邪咒,竟会满脸生疮,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丑妇人登时怪叫起来,两手遮掩着自己的脸,哪怕一碰到就撕心裂肺的痛,也要张大手包围住。

永念皱了皱眉:“你就是为了你这张脸,才对朱朱下毒手的?”

丑妇人忽然捧住永念的脚,惊恐的双目中没有半分真心实意:“女侠,我求求你,我求你救救我,只要你肯救我,什么我都给你。你把引凤神鸟的内丹给我,你杀了我也不要紧。我可以死,我可以倾家荡产,可以死无全尸,只要你把内丹给我,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你在胡说些什么?”永念加重力道,丑妇人喘不过来气,丑陋的面目像烂泥巴一样炸开,越发得狰狞可怖。然而她死死攥住永念的手却不肯松开。

一时要救,一时又可以死的,她莫不是疯了?

永念剑指她人:“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的,没有人敢开口。

永念只得又盯向丑妇人,“你们根本不是魔教中人,却把祸水往魔教引,这种事只有武林正道干得出来。”她于众目睽睽之下取出内丹,“你要此物有何用,若再不说实话,我便将之碾碎。”

“不要!”丑妇人目眦尽裂,发出了灵魂的呐喊。

“乖宝,你倒还没有糊涂到无可挽救的地步。”遥遥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范音黎带着他的一帮喽啰好似乘着一股风而来,落定于一块空地上。

“范音黎,你最好注意言辞,不然我下一个杀的就是你。”永念怒气冲冲道。

范音黎手里捏着把玉骨扇,闻言以扇面掩口,装腔作势地笑了声:“乖乖,你这话可说了不只一遍了。”

林原默不作声地来到永念身后,林瑞和林郅默不作声地来到他身后,并将他往后扯了一把。林原低声道:“大哥,二哥。”

这便是聊表歉意了。

林郅重重地哼了一声,若不是现下不是时候,他必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有这么拿亲哥哥当垫背的么,不过若不是亲哥哥,也不会自觉去给他当垫背的。林郅身上挂了点彩,那帮鬼影子身手算不上高,但暗器使得真是一流。

林瑞在他的保护之下倒是安然无恙,只衣袖豁开几道口子。这身衣裳料子虽然名贵,但林原向来包办了他和林郅的衣食住行,倒不必心疼。

林原瞧见了,暗暗在心里想,待此间事了,他会给哥哥们买更多大补丹和衣饰的。

永念再如何生气也分不出多少心神去和范音黎计较,她对丑妇人道:“你究竟要这内丹何用?”

一晃眼,范音黎便飞身而来,永念立时旋身退开,便在这一刹那,范音黎一扇子割断了丑妇人的咽喉。丑妇人死不瞑目。

随她而来之人尽皆扑通跪下,干哭道:“夫人……”却无一人不畏死地为她报仇。

永念惊诧地咬牙切齿道:“范音黎,你竟敢!”

范音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跟这等下贱之人多费什么唇舌呢,我是在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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