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被我猜中了。”苏浨的声音里听不出得意，更像是一种陈述：“她果然有问题。在那种情况下，正常人至少会问一句，而不是默认你要害她。你……”
“不关她的事。”尹纤昀打断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尹纤昀看着远处黑暗中起伏的海浪，眼神晦暗不明，语气里带着一种深刻的自责和疲惫：“是我做得不够好。”
是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是他忽略了那些细微的不对劲。是他用自己以为的方式去对她好，却没有考虑到她可能会害怕，会不安。
“是我吓到她了。”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苏浨说，又像是在对自己陈述这个事实。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甚至没有去深究黎钰垚为何“死而复生”，也没有去质问黎煜溏为何不信任他，他只是觉得，是自己搞砸了一切。
苏浨在电话那头轻轻吸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她顿了顿：“算了。你自己清楚就好。那边……需要我派人去接你们吗？”
“不用。”尹纤昀拒绝得很干脆：“我留了快艇给他们。他们……自己决定。”
是走是留，报警还是找齐泽潭，他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他们。
即使心像是被放在冰冷的砂石上反复碾磨，他依然选择尊重她的意愿，哪怕那个意愿里，可能包含着对他的彻底不信任和逃离。
挂断电话，他将手机扔在旁边的沙滩上，向后躺倒，枕着双臂，望着头顶那片陌生缀满星子的夜空。
海岛的夜，很静，也很冷。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黎煜溏那通红眼眶里强忍着泪水的模样。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绵密地疼着。
对不起。
这一次，他似乎连靠近安慰的资格，都没有了。
尹纤昀并没有真的离开海岛。
他做不到。
尽管心冷得像浸在冰海里，尽管被她无声的恐惧刺伤，但将她独自留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无法安心。
他隐在别墅远处一块巨大的礁石阴影后，身影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海风卷着潮湿的冷意，穿透他单薄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栋亮着温暖灯光的别墅，像一尊凝固的守望者。
他在等。
等他们做出选择。等那艘快艇的引擎声响起，载着她离开他的“囚笼”，去往她认为安全的地方：无论是警局，还是齐泽潭身边。
想到这个名字，心脏某处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尖锐的酸涩。
他记得那个在宠物店外，将黎煜溏从泥泞与尴尬中带走的男人。那是黎煜溏在逃离他之后，选择投奔的人。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他以为会很快听到引擎声，或者看到通讯信号恢复后可能赶来的警方船只。
然而，最先打破这片死寂的，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由远及近的快艇马达声。
不是他留下的那艘。尹纤昀眸光一凛，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海面。
一艘明显不属于这座私人岛屿的快艇，正破开墨色的海浪，精准地朝着别墅码头驶来。
艇上站着两个人影，随着距离拉近，借着别墅透出的光和朦胧的月色，尹纤昀清晰地辨认出了那张脸：
齐泽潭。
真的是他。
在他身边，还跟着那个顶着鸡窝头、一脸紧张的宠物店老板田缌逸。
尹纤昀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齐泽潭还是来了。
是她，或者黎钰垚，在踏上这个岛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齐泽潭。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退路，或者说，早就预判了他会“图穷匕见”，所以提前安排好了“接应”的人。
一股冰冷带着钝痛的失望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看着她对他的恐惧，看着她无声的指控，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后手。她不是孤立无援，她有自己的退路，而那条退路，通向齐泽潭。
他看着齐泽潭利落地跳下快艇，田缌逸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两人快步走向别墅大门。
几乎是同时，别墅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显然是听到了动静的黎煜溏和黎钰垚出现在门口。
隔着一段距离，尹纤昀听不清他们的对话，视野也有些模糊。他只看到黎钰垚似乎上前了一步，对着齐泽潭和田缌逸说了些什么，手臂还比划着，像是在描述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
然后，他看见齐泽潭点了点头，目光越过黎钰垚，落在了他身后的黎煜溏身上。
因为角度和光线，尹纤昀看不清黎煜溏此刻具体的表情。他只看到齐泽潭朝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微微低下头，那姿态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她的状况。
而黎煜溏，没有后退。
她就站在那里，任由齐泽潭靠近，甚至在他低头对她说话时，她似乎还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个点头的动作，很轻微，但在尹纤昀此刻的眼里，却如同最清晰的判决。
她果然……更信任他。
在她感到恐惧和不安的时候，她选择求助和等待的人，是齐泽潭。
他所有的解释，所有的用心，在那个点头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一种混杂着刺痛、自嘲和深深无力的冰冷，彻底冻结了他的心脏。
尹纤昀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最后看了一眼别墅门口那仿佛自成一体、将他隔绝在外的几人，尹纤昀沉默地转过身，不再有任何留恋，决然地融入更深的夜色，朝着岛屿另一端他停泊快艇的隐蔽处走去。
海风吹动他微乱的发丝，却吹不散周身那化不开的孤寂与寒意。
他以为的惊喜，成了惊吓。
他以为的保护，成了囚笼。
他以为的用心，成了别有用心。
而她的信任，早已交给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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