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更深一步，卫柠身体内部的器脏被压迫得变形，裂出的鲜血涌到喉头，随着颤抖的呼吸糊了她满脸。
一步跃上新的一阶，空间就不断变小，仿佛无形的天花板直直砸下来，不压死渺小的虫蚁死不罢休。
卫柠就是那只小小的虫子。
肢体关节被挤压得嘎吱响，弯曲的腿膝如同顽童手里把玩的蟋蟀，直直地卷曲。
终于，长长的阶梯尽头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间，卫柠浑身的骨头已经全部粉碎，鼻尖能争取到的空气浑浊而闷热。
忽然，卫柠的头皮升起一点凉意，像是有人趴在她的头上拿根针刺了进去。
虽然有些疼，但闷热之中却让人着迷。
卫柠转动眼球竭力向上翻，在瞳仁即将埋入眼眶背后时捕捉了一丝光亮。
这诡异的阶梯空间似乎是圆锥状的，卫柠从底面一点一点走上去，卡在了顶端，只差一个头颅的距离便可以触碰到手指粗的锥点。
光亮正是从锥点里透出来的！
那是卫柠唯一可以从现在的险境脱身而出的洞口。
她向后看去，先前她迈过的一层层阶梯已经被黑暗笼罩，怪物们也不见踪影，当然，包括崔逢，都不见了。
不见了就好，卫柠不能断定这群怪物是否可以钻进这狭小的空间把她吃个干净。
好了，现在她要独自进入下一关了。
再见，讨人厌的崔医生。
卫柠深吸一口气，蠕动软烂的身体，像是没有骨骼的软体动物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奋力钻进那细小的洞眼里。
好疼！
先是头颅，浑圆的头颅被挤得尖而钝，再到躯干，被搓成长长的一条，皮肤被摩擦到糜烂的红色。
浑身疼到呼吸变得锋利，硬生生割破卫柠的喉带，粉碎她的意识。
即使是一片黑色，也是被疼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色。
忽然，有一片羽毛轻轻扫在卫柠脸上，她的鼻尖有些痒，好想打个喷嚏啊……
卫柠迷迷糊糊地想。
恍然间，她又忽然想到，羽毛是从哪里来的呢？
眼皮不停颤抖，在吐出气息之前终于睁开，卫柠的耳边随即响起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好孩子，是妈妈啊……”
妈妈？
是啊，是妈妈……她被妈妈生了下来。
是啊，卫柠方才所所经历的一切不就是婴儿从子宫到外面的世界的过程么。
可，那些怪物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突然出现的空洞，什么可以解释这些呢？
这些问题，卫柠现在都不急于找出答案。
她现在更想知道妈妈是谁，她的妈妈长什么样子。
卫柠的眼睫被那羽毛似的轻柔碰了下，她睁开眼，白色的光影一晃而过，细细辨认过后，才发现是妈妈的手指。
妈妈的手指轻柔温暖，美好得像是天使翅膀上的羽毛。
眼神在指节上缠绕一圈后，转到怀抱着她的人身上，瞳仁定住之后，卫柠的心脏瞬间紧缩。
面前放大的五官无比熟悉，眉眼走势卫柠更是不曾忘记。
“生下”她的人这么会是……
林玥？
温暖的手指轻轻点下卫柠的鼻尖，响在她耳边的声音空灵梦幻得如同另一个世界风中响起的风铃，卫柠眼睫微闪，直视着那双水润的瞳仁，嘴角慢慢荡起笑意。
那是幸福的微笑。
出现在卫柠冷冽英气的脸上，简直别扭且诡异。
“我天哪！简直是世界上最变态的笑容，好恶心哦，冬水你说是不是？”
“……”
没有得到回应的张小花不满地看向李冬水，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眶心里莫名地发毛，“不……不是就不是吧……”
李冬水眨眨眼，没搭理张小花，只是低头直愣愣地看向蜷缩窝在女性身躯的柔软的怀抱里的卫柠，“不允许任何冒充姐姐，决不原谅……”
怀抱着卫柠的手臂开始缓慢地摇动，如同置身于星空下的小船里随波逐流一般，安全，安心，心神俱灭。
卫柠扭动着头颅埋首在柔软之中，嘴边呢喃道，“妈……妈妈……”
“好孩子，睡吧，睡吧，梦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卫柠缓缓闭上眼睛，“好的，妈妈。”
“好个屁啊！”
一声尖锐的叫喊轰然炸响！
带着原子弹一般的气势炸碎所不能容纳的空间，强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扭转到她的身上。
卫柠身体一震，神智全然清醒！翻身一滚，她从宽大温暖的怀抱中挣脱而出。
“孩子，我的孩子！”
脱身而出的卫柠自空中坠落，她抬眼看去刚刚怀抱住她的“妈妈”，情绪超越行动先行一步，脱口而出道，“天啊！”
该怎么形容卫柠现在的心情呢？
蒙尘落灰的盒子终于被主人发现，撬开生锈发黄的铁锁，一瞬间，眼睛被藏在其中的宝物的光芒所刺瞎。
久久被埋藏着的情绪一个呼吸间猛烈爆发出的巨大能量带给卫柠前所未有的体验。
多么的新奇，多么的美丽。
这是卫柠只要得到一次就绝不容许再放手的宝物！
卫柠瞳仁中的光彩亮成实体，指节用力蜷缩在掌心才能压制着血管中颤抖的呼吸。
心底的声音引发的共振足以震碎耳膜——妈妈，你就是我的妈妈！我要你做我的妈妈！
身体重重砸落在地面上，不知名的粘液粘了卫柠满身，她全然不在意，眼睛一刻不曾从眼前巨大的身影上离开。
高大的女巨人自腰部以下深深埋入底下，她的眼睛闭起，因此看不见她的孩子此时身在何处，长长的手臂在空中缓慢扫动，搅起一阵又一阵气浪。
卫柠险些被掀翻，她跪伏在地上，平稳着呼吸。
虽然从洞孔里“生”出来以后骨头就重新长了出来，但因此带来的筋膜肉骨重塑之疼并未随之带过，严重影响到了卫柠的行动。
浑浊的气息还未吐出，卫柠突然被一脚踹飞！她猛地吐出一口血，转动眼球看向来人。
“是你啊。”
砰地一声，卫柠的头被用力踩在脚下，林玥弯下腰，和卫柠对视，“你给我离她远一点，你这个外来者，你不属于这里。”
在崔逢口中已经死亡的林玥身体完整地出现在卫柠眼前，不仅如此，她的气势比在村子里更加强悍。
原先是苍白濒死的野兽，徒做困兽之挣，现在乳牙脱落，展现猎豹野性的本色。
绝不允许别人靠近她锁定的领域，包括领域里的一切。
林玥松开腿，蹲下身子抬起卫柠的下巴，“你管我的姐姐叫什么？妈妈？别搞笑了，你能和她扯什么关系？”
“你们这些人配和她扯上关系吗？”
下半身扎根在土地里的女巨人是林玥的姐姐——林亲羽。
两人的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气质全然不同，一者温柔随和，一者坚韧如竹。
如果不是两个人同时出现，很难将两人的关系联系在血缘上。
卫柠歪着身子站起来，吐出口中混着泥土的血沫，直视满脸警惕的林玥，忽然，轻轻地笑了。
林玥一脸莫名，“你笑什么笑？不想活了？”
卫柠活动着肩颈，歪头道，“要上一起上，别等着我一个个解决，我会杀得越来越狠的。”
回应卫柠的是全然寂静的空气，和满脸写着——你神经吧的林玥。
哒……
清脆的一声响动。
卫柠和林玥两人之间凭空出现了一个李冬水，哦，还有一个躲在她身后的张小花。
哦，也不能完全算上是凭空出现，也就能沾上“空”这一字眼吧。
从高空中掉落下来怎么不算凭空出现呢？
“你不是我姐姐，你骗我，我要杀了你。”，李冬水歪着头说道，那歪头的弧度竟和卫柠一模一样。
卫柠好心地解释道，“我从没承认过我是你姐姐。”
被反驳了。
李冬水无助地看向身后的张小花，“……她好像说得对，她没承认过她是我的姐姐。”
缩在李冬水背影里的张小花被迫裸露出身形，对上卫柠冰冷的眼神，肩膀条件反射地一抖，大声喊道，“你说谎！你嘴巴里明明有吐出过姐姐这两个字！”
“我都看到了！”
卫柠眉头一挑，稍稍感到惊讶，但不全是因为张小花的话，更多是因为她的眼睛。
张小花大而圆的眼球里竟有两颗瞳仁！
水灵灵地随着她的呼吸和颤抖一晃又一晃的，实在是引人注目。
难怪她要一直躲在李冬水身后了。
卫柠可没有忘记张小花之前生生吃下了她的眼球，这下看来，是长在张小花的身上了。
她是因为来自卫柠身体里的这一双瞳仁才看到的——姐姐，这一字眼吗？
李冬水点点头，看向卫柠，“小花说她看到了。”
别人说什么都信，真好骗。
卫柠没兴致和这两个小孩纠缠了，她看向一旁的林玥，“你很排斥外来者？那你知道吗，张小花也是外来者。”
“外来者这一词汇也是她告诉你的吧？”
林玥眼神在张小花身上一扫而过，“我知道，那又怎么样？你们到最后都是要死的。”
在张小花惊惧的眼神中，林玥无情地继续开口，“杀了你，就到她们，都不用着急。”
张小花感觉她得意的资本要消失了，眼泪汪汪地企图唤起林玥的怜悯心，“妈……妈妈……”
林玥冷眼错身经过张小花，扔下一句——我不是你妈，就朝卫柠冲了过去。
李冬水像是得到了某种启发一样，脚尖一点拉着张小花也冲了上去。
卫柠微微卷起指尖，全身的肌肉一瞬间被调动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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