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昀川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身体。
林砚青用完了最后的泥水,诚恳地说:“昀川,你坚持住,一定不要死,我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我再也不阻止你跟黎黎来往,我认你当亲弟弟,我们三个结拜,桃园三结义。”
贺昀川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林砚青听不清,抻长脖子凑了过去,问:“你有什么遗言,你说吧,我听着。”
“滚......!”
*
漫长的七十天后,居民迎来了政府援军,所有人回到了室内,等待军队逐一上门排查,为已经感染的疯人注射血清。
贺昀川在经历了整晚的煎熬后,生命体征奇迹般稳定了下来,在夜深人静无人留意之时,被泥水覆盖的伤口中悄无声息钻出一根嫩绿色的枝芽,缠住他断裂的骨头,啪地掰回原位,贺昀川几近昏厥,无力惨叫,茁壮生长的藤蔓缠绕住他的脊骨与血肉,以灵魂为土壤,以血脉为养分,滋长出新生的力量。
奇迹的发生也让林砚青彻底相信,他曾经去过那片雪白的世界,见过那个名叫花生的男孩。
广播响了一整夜,林砚青毫无睡意,倚在墙边出神,银发沾染了污渍与血迹,衣衫凌乱褶皱,掌心沾满了鲜血与泥水。
他听见远处传来的欢呼声,那是解脱的信号,今夜有无数人彻夜不眠,等待着天亮后新世界的到来。
林砚青眼角湿润,一滴泪顺着鼻翼滑落,他很快将眼泪吸了回去,抬手擦拭眼角。
“别。”姜颂年握住他的手,用另一只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你等我一下。”
他转身又出去,过了一会儿,拿进来一块打湿了的毛巾。
林砚青仰起脸,眼神呆呆地望着他。
姜颂年用毛巾揉他的脸,继而又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擦拭着手上的污渍。
“我自己来吧。”林砚青想抽手,姜颂年却牢牢握着他的指尖。
林砚青便作罢,任由他摆弄。
姜颂年把毛巾放到一边,摩挲着林砚青掌心的茧子,笑说:“这段时间很煎熬吧?”
“我昏迷了两个多月,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他们比我更煎熬。”林砚青摇头。
“不用跟别人比较,哪怕是一分钟,痛苦也是真实存在的。”姜颂年说,“所有经历都会成为历史,这些不过是人类进程中的沧海一粟,不必被情绪所困扰。”
林砚青抿着嘴苦笑,静默须臾后说:“你突然这么正经,我相信你是年糕叔叔了。”
姜颂年用手撑住墙,身体压过来,把林砚青堵到墙缝里,密不可分地贴着他,戏谑道:“我之前很不正经吗?”
林砚青撇开脸,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开,“别靠那么近。”
姜颂年低头看着他的手,眨眨眼问:“你摸我胸干什么?耍流氓?”
林砚青被他气到了,怒踹了他一脚。
姜颂年吃痛跳开,嗷嗷乱叫,见林砚青情绪转晴,不由笑了起来。
有人敲门,送进来一只箱子,说:“广播已经发出去了,小区几个死角也加固了,天亮后扫楼打血清。”
“血清数量够吗?”姜颂年问。
“问过相关人员,小区里受感染者大概八十人。”
“那就够了,你先去忙吧。”
姜颂年把箱子放到床头柜上,让林砚青在床边上坐下,“我给你打血清。”
林砚青摸了下自己的头发,把两只手背到身后,小声说:“算了吧,别打了,我没什么事情。”
姜颂年已经把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金属圆管,大概钢笔的粗细长度。
“你上次给我打针,打得我好痛,而且一点都不管用。”林砚青忍不住抱怨。
“这次不一样。”姜颂年沉声说,“政府军很快会过来,异能者如果不打血清,就要强制服兵役。”
林砚青惊道:“你不是军队派来的吗?”
姜颂年摸了摸鼻子,悻悻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乖一点,把手给我。”
林砚青可怜兮兮地把手递给他。
姜颂年好笑地握住他的手,想了想说:“还是打手臂吧,没那么痛,或者大腿也行。”
“你到底会不会?”
姜颂年笑看着他,忽然皱起眉,凑近了林砚青的脸。
林砚青向后仰去,姜颂年喝道:“别动。”
他捏着林砚青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手指轻轻点着他的眼皮向上掀,“眼珠子动一动。”
林砚青转了转眼珠,那分明是漆黑如墨的眼眸,不曾染上一点异色。
“奇怪,你似乎没有被感染。”姜颂年迟疑道,“但是你的头发。”
“头发?”林砚青用两只手捂住头发,讪笑道,“这是遗传的,我爸也是少年白,可能前阵子受了惊吓,一夜之间就变白了,很难看吗?”
姜颂年摇头,青年的头发柔顺丝滑,肤色是健康的白里透红,五官清秀漂亮,银白的发色显出别具一格的美,姜颂年无法准确描绘,林砚青于他是特别的,无关外貌与年龄。
“那就先不打,观察再说。”
“说不定是你给我打的狂犬病疫苗起作用了。”
“嘁。”姜颂年嗤笑,把那支血清笔递给他,“这支血清笔你留着,里面有一百根血清针,你留着防身,按这里就行,疯人打一针,异能者打三针。”
林砚青认真听着,伸手去接。
姜颂年顿了一下,突然又缩回了手,改口道:“还是不给你了,免得你又去多管闲事。”
“什么叫多管闲事?”林砚青固执地伸出手,“给我!”
姜颂年犹豫三秒,放进他手里,叮嘱道:“给你防身用的,不是让你救人的,不要多管闲事。”
林砚青笑眯眯点头,他听见客厅里夏黎的脚步声,探头问道:“是不是黎黎?”
片刻后,夏黎慢吞吞走进来,“哥,昀川好一点了,医生说可以给他喝点水,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林砚青走向夏黎,将他抱到怀里,心疼地说,“你这几个月受苦了,都是我不好,躺了这么久,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事情。”
夏黎嘴一扁,哇哇大哭起来。
林砚青拍着他的后背,“不哭了,血清也有了,昀川也会好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夏黎哭得喘不过气,说话时一哽一哽的,“我、我以为、以为你死了,哥......哥......”
林砚青心疼得难受,“是我不好,我不该去广播室,不该把薛晓峰带回来。”
夏黎摇头,脸埋在他肩膀上。
“对了,电梯里那具尸体怎么回事?”姜颂年问道。
夏黎身体一僵,吸了吸鼻子,缓缓抬起头来,语无伦次地说:“薛晓峰出去了,谢闻星想要杀了我,我很害怕,我不小心就开了一枪。”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林砚青把他拉到床边上坐下,把水杯递给他,“来,不哭了,喝点水。”
夏黎抿了口水,抽噎道:“他们觉得薛晓峰在小区里作威作福都是因为我,薛晓峰把我关在楼里,还把门都锁起来,谢闻星趁他离开小区的时候,砸了门锁,要来杀我,我们在电梯里打起来,然后、然后我就......哥,我杀人了!”夏黎嚎啕大哭起来。
林砚青抱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黎黎,别怕,你不是故意的,不是你的错。”
“他衣服怎么脱了?”姜颂年看着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T恤问。
夏黎抬起泪水婆娑的眼,直视着姜颂年的眼睛,眼泪汪汪地说:“是他自己脱了,他还脱了我的、我的衣服,他想欺负我......我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打死了他,我很害怕,我想跑出去,我、我不记得了,我随便拿了件衣服套上。”
林砚青浑身发抖,他死死将夏黎抱在怀里,懊恼与自责的情绪再次吞没了他。
姜颂年没有继续往下问,说道:“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尸体我让人抬出去。”
夏黎胡乱抹着眼泪,哭得肩膀直颤抖。
林砚青气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是薛晓峰作恶,居然怪在你头上,竟然......竟然......”
姜颂年揉了揉林砚青的脑袋,“你们先休息,明天再说。”
他转身出了房间,留兄弟俩说话,吩咐几个人守着这栋楼,继而打着哈欠往监控室走。
监控室里,段北涯刚把地图展开,地图上标注了几个红点区,还有好几处用黑色马克笔打了个叉。
“我们时间紧迫,你的老相好既然没事,明天打完血清就离开这里。”段北涯说,他与姜颂年年纪相仿,外表深沉,性格刚毅,一板一眼很是严肃,比吊儿郎当的姜颂年更像军人。
姜颂年心事重重,他盯着那几个红点看了半晌,忽地咧嘴一笑:“不然咱们散伙吧。”
段北涯死死拧起眉,紧握的拳头嘎嘎作响。
姜颂年笑而不语,见监控显示屏滋滋作响,问道:“监控怎么了?”
“坏了。”段北涯厉声,“别扯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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