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买送给钦差的伴手礼后还剩了些许银钱，想到家里的盐快用完了，徐正青拐道去盐铺称了点粗盐。
顺手买了两个扎实的大肉包带回去当晚饭，剩下的铜板则进了牛车主人的口袋。
坐在晃晃悠悠的牛车上，徐正青复盘今日的谈话，思绪渐渐飘远。
为了今天这出谈话，他准备了很久，那块染血的身份令牌，也是他大老远从土匪盘踞的山头捡回来，用来加速土匪的灭亡。
徐正青不担心谎言会被揭穿。
土匪抢劫杀官是真，官兵掉落的身份令牌是真，令牌上因打斗溅到的血迹也是真，只除了原主撞见犯罪现场这件事是假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当谎言套上真相的外衣，寄寓于真相之中，融为一体，有谁能发现？就算发现了，又有谁会在意？
上钦差府邸走这一趟，徐正青基本为后续的洗白铺设好了道路，只待朝廷的清剿命令下来，他就可以摇身一变，从心比天高的老书呆，变成人人称道的剿匪英雄。
等消灭了土匪窝，将两个孩子接回来一家团圆，保底就能拿到手了，至于给任务加分的部分，徐正青目前也有了头绪。
坐在嘈杂的牛车上，徐正青摸了摸胸前被妥善包在油纸里的肉包子，望着顶上湛蓝的天空，满意地勾起一抹笑。
上河村。
张氏早早就在村口等着了。
随着牛车越走越近，张氏瞧见徐正青脸上放松的笑容，心里的焦躁不安一下被抚平了。
她知道，事情稳了。
村口人多眼杂，怕被耳尖的人听见宣扬了出去，张氏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话憋回肚子里，拉着徐正青快步赶路回家。
甫一到家，张氏就道：“你那些朋友居然有这种能耐人，能够搭上钦差的路子。”
张氏旁敲侧击此次上门拜访的进展，知道她急需吃颗定心丸，徐正青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她。
“为夫也没想到，本以为得多费一番周折，谁料天公作美，为夫一下就寻对了人，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你朋友帮了这么大一忙，回头记得提着礼上门，好好感谢人家。”
张氏担心这个不通庶务的呆子得罪了人都不晓得。
“嗯，不会忘的。”徐正青没有顶嘴，从善如流地应下张氏的叮嘱。
心里装着的事情放下，张氏注意到徐正青身上的不同：“你胸前揣了什么？怎么看着鼓鼓囊囊的。”
她想走进了打量。
他倒步往后退。
“等等，娘子先别过来。”
迎上她疑惑的眼神，徐正青笑着说道：“娘子可以猜猜看里面装了什么，猜中了就都是你的。”
徐正青一边倒退一边将上半身向后仰，努力与张氏拉开距离，不让张氏闻到身上的味道“作弊”。
张氏嗔了他一眼：“你这老头子，净瞎作怪。”
“以往读书读傻了，规矩古板得要死，话都不愿意与我多说一句；如今不读书了，反倒是成了个老顽童，也不讲究什么文人风度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在那傻乐呵，拿我寻开心。”
张氏指指点点。
对于张氏的随口抱怨，徐正青只是笑笑，没有着急忙慌地解释他发生变化的原因。
做了那么多次任务，他早就意识到，只要不是突然做出与原主人设截然相反的举动，任务世界的土著大多会将他的变化归结到“长大了”“成熟了”等等上面，不会有人突然脑洞大开，怀疑他是不是原主。
人本就是在不停变化的，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过去，任务者拘泥于所谓的人设，不过是自找麻烦而已。
但为了避免张氏深思发现不对劲，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徐正青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人总是会变的嘛，难道娘子因此就嫌弃为夫了吗？”他假哭。
张氏何曾见过丈夫这一面，对此毫无招架之力，她低头清咳了一声，一副拿他没辙的表情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我没嫌弃你。都老夫老妻了，孩子也有俩了，还这副德性，没个正形。”嘴角却诚实地翘起。
“娘子～”徐正青腻腻歪歪。
“咳，不是说要我猜吗？我猜就是了。”见不得徐正青那样，张氏狼狈地转移话题。
徐正青的目的达到了，立马见好就收，没有继续撩拨张氏。
猜徐正青带回来了什么，唔……
张氏脑子转了转，她先是想到家里的盐罐快空了，所以是——
“盐？”
徐正青惊讶地睁大眼睛，竖起大拇指肯定了张氏，但是：“不止，盐只是其一，这里面还有一样。”
一次就猜对的成就感与徐正青神秘兮兮的作派让张氏彻底投入到猜谜游戏中来，她斗志昂扬。
“豆腐？”张氏记得昨天徐正青还念着要吃小葱拌豆腐。
“不对。”徐正青摇了摇食指。
“行吧，那是……糕点果子？我记得你以前嘴巴没味了就喜欢吃这个。”张氏想，这下总对了吧。
“……不对。”
原主是真把自己当老爷对待啊，哪哪不亏了自己，徐正青汗颜。
虽然不是他不做人，但现在这个身份是他的，自然原主的黑历史也由他继承。
“呀，这不对那不对，那还有什么东西？”张氏有些不耐烦了。
“娘子别气馁嘛，再试试，相信自己可以猜到的。”徐正青熟练地顺毛安抚。
“啧，那馒头？”
“还是不对，但很接近了。”
“……”
张氏没有注意到，她越来越有活气了，不再如一尊予取予求的泥像，随波逐流，任人塑造，最终抹去自己的脾性，活成别人所期待的模样。
又猜了几轮，张氏成功拿到了徐正青藏藏掖掖不告诉她的“奖品”。
拆开外表包装的黄色油皮纸，敞开的刹那，一股浓烈的荤香冲着人扑面而来，光是闻着味儿就让人忍不住口水流了一地，肚子咕咕作响。
“猪肉馅的大包子！还是两个！”
张氏猜到是包子，但没想到是肉包子，还这么大个。
“口水流出来了，快擦擦。”徐正青用手在张氏眼前挥了挥，好叫她醒过神来。
张氏愣愣跟着照做，然后——
“徐正青你要死啊！”
她根本就没有流口水！
“诶诶，娘子别追啊，小心肉包掉地上了！好好好，我站着不动行了吧，你轻点。”
夫妻俩打打闹闹，浑然看不出徐正青刚来到这个任务世界时的剑拔弩张，不知情的外人路过看了，都要夸赞一句感情好。
夫妻和睦是家庭兴旺之兆，油汪汪的猪肉在嘴里嚼动，张氏觉得生活一下子就有了盼头。
此时如果再让她回归到之前的生活，浑浑噩噩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尝过了甜，便舍不得放开了。
张氏用余光瞟了眼端坐在一旁的男人，他手捧着自己好说歹说硬分给他的半个肉包，一口一口地吃着，斯文有礼，却无端让她生不起厌烦，像以前一般嘀咕他穷讲究。
明明外表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中上长相，眼尾的细纹，斑白的鬓发，是她朝夕相对的那张脸，但少了几分浮躁和阴翳，多了几分从容和可靠，一下子就和以前区分开了。
他真的变了很多。
因头上的伤势不得不按医嘱卧床修养的那些时日，他总是说自己好得差不多了，跟她抢活做。
从一开始的笨拙，到后来的熟稔，她都看在眼里，渐渐对他有所改观。
时不时从他友人陆仁那寄过来的两个孩子的学徒作品，也渐渐软化张氏心中对他的成见，两人已经可以就孩子的阶段成长变化大谈育儿经。
在对孩子的教育上，夫妻二人虽然偶有分歧，但在磕磕碰碰的磨合中，感情却是突飞猛进。
有时午夜梦回回忆起从前，张氏总会吓得惊醒，枯坐一夜不肯入眠。
张氏好害怕现在拥有的才是梦境，其实她仍在黑暗的地狱里沉沦，麻木地守着两个孩子，等待不知何时敲门的死亡，草草一生。
咀嚼的声音突然没了，徐正青转头望去，看到张氏一副神游天外的恍惚模样，他默默叹了口气。
就算张氏再怎么掩藏心事，作为她的枕边人，徐正青又如何不知她心中的彷徨无错，只是她不愿讲，他也就不提。
徐正青想，来日方长，只要他尽可能地给予她足够多的安全感，她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无言的沉默笼罩了这间屋子。
…………
隔天，见张氏心情恢复如常，徐正青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我准备和钦差一起去剿匪，他已经答应了。”
上前线与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拼杀，明明是足以危及生命安全的一句话，被男人娓娓道来，倒像是要去赴宴赏花喝茶似的轻巧。
张氏手一抖，正在浇菜的水瓢直接掉到了地上，木制的水瓢沉重，直接压垮了几棵向上生长的青翠菜苗，平时把它们当宝贝照料的张氏却看都没看一眼。
“徐正青你说什么？就你这身板去杀土匪？你不要命啦！怎么，是嫌头上破了个窟窿眼不够疼，准备把整个脑袋摘下来才满意吗？！”
张氏嘴上不饶人地骂着，身体却痛苦地抱住膝盖蜷缩起来，豆大的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掉，砸在松软的菜地上，形成一个个深褐色的小土坑。
上次徐正青见她这么伤心，还是他刚来的时候，那次是为了孩子，这次是因为他。
徐正青何尝不知道张氏对他感情的转变，但是一切都要为任务让行。
说他冷酷也好，无情也罢，他来到这里本就不是为了谈情说爱，快穿局任务当前，哪怕是徐正青本人，也要为其让道。
这是徐正青初初加入快穿局时便立下的入职誓言，日月为证，天地共鉴，受宇宙最高法则监督约束，永不得违逆。
更新～
今天（7.23）还有一更，也可能是两更——取决于我爬不爬得起来orz，很爱睡了zzZ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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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屡试不第的老童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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