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宸放下笛子,摸摸周戾鸢的小脸,“唔,睡着了,你将凤凰儿抱到帐子里休息吧。”
周景明放下手中的活计,弯腰去抱熟睡的小孩,周戾鸢顺势趴在他背上,咂巴两下嘴又睡过去。
等周景明走远,向怀才开口问:“你们家的孩子都有小名,怎么就你大哥还叫大郎啊?”
周景宸嗤笑一声,“他有啊,叫蝉娘。后来嫌我的小名克他,就不让家里人叫了,只好叫他大郎。”
向怀也跟着笑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周景明幽幽地声音,“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在同殿下说我的坏话!”
笑着笑着三人同时收敛了笑意,向怀担忧地看着两人,“一定要两个人都去吗?燕都怎么办?”
突厥很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不仅捣毁了好几处粮道,还几次袭击到辎重营的人,让守在前线的将士苦不堪言。
周成言当机立断让两兄妹一起护送粮草,谁都知道这次路途凶险,谁都没有退缩,两人擦着刀补着衣服,眼里闪烁着复仇的凶光。
周景明拍拍向怀的肩膀,“殿下别担心,燕都这边我都和狸奴布置好了,不会出大问题的。”
“再说了,还有我阿娘在呢,我阿娘厉害着呢!”周景宸又露出那副得意的表情。
向怀沉默良久,还是没忍住挤出一句,“其实我也可以——”
“殿下!此去凶险,你一定不能有事!”周景宸及时出声将向怀的理智拉回。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常听那些文人写的闺怨诗,如今向怀也真切地体会到一次“不知心恨谁”的忧愁。
周景宸不定时寄回来的书信,向怀都会认真说给还在昏睡中的老定安王听,这时候嘴上说着有什么好看的元槐月就会悄悄在门外偷听。
向怀每次都念得大声些,好让门外的元槐月听个清楚。
周景宸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突厥有一支军队里燕都越来越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向怀的心都提起来了。
相比于他的六神无主,元槐月到显得无比镇定,她脱下钗裙换上甲胄,拿起刀剑走到城墙之上。
“我乃燕云世子妃,如今王爷负伤不醒,我夫君在前线坚守,竟有贼人敢来袭击燕都!”
“大家都是大晋的好儿郎!我们燕云还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如今正是好时机,就用这群蛮人的头颅来给王爷做药引!”
这番话说得人热血沸腾,底下一片叫好声,看气势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同突厥人拼杀。
“众将士听我号令!誓死守护燕都,誓死捍卫王爷!”元槐月举刀呐喊。
底下的所有将士跟着振臂高呼,“誓死守护燕都!誓死捍卫王爷!”
前线胶着,燕都也打得难舍难分,如今大部分兵力都在前面,燕都守城的士兵少得可怜。
完全是靠着元槐月给他们的刺激才支撑着下去,打到最后就连妇人也加入了战斗。
周景宸还是回来晚了,就算她接到消息便启程回燕都,当她赶到之时,就看见自己阿娘站在尸体之上,身后插着一把长矛支撑着她能一直站立,双手和脑袋无地低垂下去,身上的甲胄已经被血液浸透。
是向怀带着人守再周围奋战,才没让元槐月的尸身被突厥人抢去。
“阿娘!”周景宸近乎崩溃地跑上前,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元槐月的尸体。
不知道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突厥人拦住,周景宸红着眼提刀将人砍翻,像野兽一样毫无章法地扑杀,只为了能靠近阿娘。
突厥人本就所剩不多,这下子援兵来了直接将他们一举歼灭,就连零星几个趁乱想要跑走的都被周景明逮住,一个一个砍了。
这时候周景宸已经走到元槐月的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阿娘,阿娘,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我回来了!”
周景宸捧起元槐月的脸,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然后将人慢慢抱下来。
当长矛从身体中拔出的时候血还从伤口处不断往外冒,周景宸手足无措帝伸手按住,哀求般地哭喊。
“阿娘你不要流血了好不好,儿害怕,阿娘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阿娘!”
向怀头一次听见如此可怕的哭声,甚至不像在哭,像是野兽的哀鸣,盘旋在上空久久不散。
没有人敢上前去打扰周景宸,她抱着元槐月双眼空洞地坐着,像没有灵魂的木偶呆坐着。
周景明指挥着清理战场,修复城池,没敢再多看一眼,周景宸还可以抱着尸体哭,但他还得忍着悲痛继续自己还没做完的事。
最后还是周景宸一个人在日暮之时将元槐月抱了回来,一个人坐在元槐月榻前神情呆滞地给她擦干净身上的血污。
“狸奴……”向怀忍不住上前想要劝慰。
周景宸转头,看到向怀后咧嘴露出一个惨笑,看得向怀心惊。
“我阿娘最爱干净了,我要给她擦干净,不然等她醒来就又要数落我。阿耶不在,没人能救我了。”
一滴泪砸在周景宸的手背上,“可是为什么……我都将阿娘擦干净了,她还是没有醒来啊……”
“呃……咳咳咳!……哈……哈……”
周景宸突然弯腰捂住嘴咳嗽起来,苍白的指尖没能包裹住口中咳出的鲜血,她觉得此刻心中像缺了一块那么痛。
她将嘴边的血渍用袖子擦干净,然后如孩童般蜷缩在元槐月身边,头靠在元槐月的肩上。
“……阿娘,儿好害怕,你醒来好不好?阿娘我在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周景宸也跟着病倒了,定安王府一片愁云惨淡,周景明每日要去军营没发长时间待在府里,即使回来了两人也是对坐无言的状态。
周景宸整整将自己封闭起来好几个月,知道老定安王醒来后,才重新活过来。
老定安王醒来后燕云总算是得到点好消息,前线捷报频来,周景明脸上总算有了点好气色。
向怀也跟着松一口气,这些日子他提心吊胆的,生怕又有什么坏消息传来。
周景宸也重新振作起来,只不过染上了病气,动不动就要咳嗽两声,让周景明紧张得又请了一圈郎中来看。
闲暇之时,周景宸总爱和周戾鸢待在一块儿,也不知道她二叔怎么养的小孩,将周戾鸢教得这么乖。
有时候见周景宸情绪不高就会扑进她怀里,小小的一个也不是很重,常常被周景宸抱上一个下午。
直到周景明有一次听到周景宸教周戾鸢叫自己哥哥,两人大吵一架。
“你这是做什么?!周景宸你给我解释清楚!”周景明将人拉到一边。
“我要入仕,这不是很明显吗?”周景宸无所谓地耸肩。
周景明气不打一处来,脸红脖子粗地叫嚷,“这可是欺君之罪!被知道了要砍头的!你清醒一点,不要因为伯母的死不管不顾了!”
周景宸抬眼,眸中平静,“我想得很清楚,我要入仕。”
“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周景明试图劝阻她。
“不会的,只要我不说,这定安王府的人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几个军中的叔伯也不在意这件事,没人会说出去。”周景宸觉得自己现在冷静得可怕。
“我说不动你!我要去请示阿翁!”周景明干脆那长辈去压她。
谁知周景宸淡淡开口,“我已经同阿翁说过了,阿翁尊重我的选择。”
周景明被彻底堵得没话说了,这能将头扭到一边,不想再看周景宸一眼。
“大哥,我知道你心疼我,想让我永远这样活着。但是我也有自己的抱负,如今阿娘死了,阿翁病着,我也想出一份力,我也想保护你们!”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娘死在我面前,若是以后王府有难,只有你一个人顶不住怎么办?有我在至少可以分担一些!”
“我是不会更改我的选择的,大哥你慢慢消化,我也只是通知你而已。”
周景宸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开,独留周景明一个人站在原地生着闷气。
战事就这样又打了两年,老定安王的身体每况日下,尽管周景明找了再多郎中也没能再将老爷子的身体养好。
周景宸开始慢慢接触军中的事务,向怀本就很喜欢周景宸,之前还因为周景宸是女子,不能入仕做他的属官而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如今周景宸做出这样的决定,向怀倒也乐得帮他隐瞒。
等周成言他们得胜归来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情,还打趣道打这几年仗回来,家中倒是多了个郎君。
可笑的是,向怀等来四年的回京诏书,却是随着诏周成言入京的圣旨一起来的。
远在朔州的周文鹤竟也有了不少战功,颇得孝平帝青睐,先他们一步入京封赏。
周景宸也随着父亲一起准备着这次入京,留周景明一个人在一边酸溜溜地开口,“你不要进京以后被长安迷了眼,就舍不得回不来了。”
“哼,对啊,我就是不回来了。留你一个人在燕云守着,也不回来看你,不要到时候写信哭着求我回来。”
周景宸一边张嘴就和周景明呛起来,向怀轻叹一口气颇有先见之明地坐离他们远了点。
果然没过多久两人就扭打起来,向怀看着这一幕,嘴角没忍住扬起一点,这样的场景已经好久没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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