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的臣子如潮水般往外涌,都不敢停留在这是非之地。向忆停下跟着孝平帝往内宫走到脚步,直直地望向周景宸,但她们隔得太远都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中郎将?还不走吗?圣人已经在很前面了。”身侧的万音卫见向忆还没有要走的迹象,忍不住出声提醒。
向忆深吸一口气将思绪唤回,“走,现在就走。”她抬腿快步追上孝平帝的身影。
匆匆与向忆对视一眼,周景宸又很快低下头,盯着被宫人擦得发亮的白玉石砖,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文鹤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周景宸,他没想到周景宸的身份会暴露,并且被孝平帝这样公之于众。
很快定安王世子是女子的事情就会被传遍整个长安,有多少人会在背后议论,有多少人会故意给她使绊子……
周文鹤闭了闭眼睛,这不是他该想的事情,他不会去帮忙也懒得理会,想到这里他不再停留,没再看周景宸一眼。
一直等人差不多走完了,向怀才走到她面前蹲下,“怎么会被发现?是有谁透密吗?”
凑近了向怀才看见周景宸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以及泛白的面容。
他赶紧挥手叫来常时,将还跪在地上的周景宸给扶起来,单薄的素衣被汗水浸湿,周景宸有气无力地撑着常时的肩膀。
一瞬间,向怀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景宸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在京中同她一般年纪的人还被长辈庇佑在羽翼之下。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周景宸就算胆子在大,也不敢惹到天子头上去,这些年为了这个女扮男装的事提心吊胆地过着。
所有话都被堵在喉间,向怀轻声安慰道:“瑶光也别太忧心了,圣人既然没有褫夺你的世子之位,旁人定不会在多言什么。”
将闷在胸中的浊气尽数吐出,周景宸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抬手擦干净额头上的汗。
“无事,知晓我身份的人都是我亲近之人,如今此事泄露殿下要万事小心,我回府后会暗自排查的。”
向怀点点头,“我会小心的,倒是你,需不需要我让阿忆来帮忙?”
“这倒不需要,”周景宸苦笑地站直身子,额上的碎发因为汗水打湿而贴在她的脸上,看上去格外凄惨,“藏拙这种事我干了三年,有经验得很。”
“好了,别嘴贫了,”向怀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这是阿忆拖我带给你的,今日她一天都得跟在圣人身边,见不了你。”
手上的香囊突然被抽走,连向怀都觉得猝不及防,就看见周景宸一副得到什么宝贝疙瘩的样子,心里想着的那些话都不好说出口。
“常时,叫几个人送瑶光回府,小心些她身上还有伤。”向怀不再去胡思乱想,目送着周景宸离去。
也不知道阿忆知道瑶光是女子后该怎么想,应该不会太生气吧?想到向忆之前发怒的样子,他打了个哆嗦。
“瑶光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向怀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回走。
回到长安的府邸,周景宸立即关门闭客,摆出一副在家中静思己过的好态度来。
幸得孝平帝让她禁足在府反省,也省得她去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上门,她自己养伤都还来不及呢!
就这么把府门一闭,倒是一时间让身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周景宸本人活得清闲自在。
但今夜不知为何,周景宸辗转难眠,思来想去她觉着是屋中的炭火太大,烤得人难受。
她又不是很想唤门外的阿信和程珂进来,去庆州前她就写信让两人往洛阳来,估计到了洛阳又听到自己受重伤去了长安,所以在她醒来之前两人就已到达长安。
她回府第一天阿信就哭天抢地地来接她,周景宸觉得要不是他还扶着自己,恐怕这一路上都要哭晕过去几回。
程珂倒没有这么夸张,但以周景宸和他多年相处来看,这人也在暗自神伤,这几天就连周景宸要去更衣都恨不得背着她去。
“唉……”
周景宸幽幽地叹一口气,望着屋顶发呆,想着往后种种她该如何。
“吧嗒——”
细微的响动自屋顶传来,周景宸立即警觉起来,她迅速从床上爬起来,缓慢地抽出放在架子上的剑,赤足往屋门走去。
屋内寂静无比,可周景宸就是感觉到好像多了一道气息,这让她忍不住感觉到后背发凉。
站定在屋门口,弯下腰想透过门缝向外看查。
“扣扣。”
清脆地敲门声自身后响起,周景宸被惊得差点推来眼前的门,赶紧回身看去窗户上显出一道人影。
周景宸艰难地咽下口水,想起了自己和向忆在庆州凝香阁的后院,边杀人便把鬼故事补齐的场景。
这鬼今日怎的来缠上自己了?在长安里手上沾过人命十恶不赦的多了去了,跟这些人相比自己可真是清白得紧,怎么先来找上自己了?
窗户一直被敲个不停,好像在催促着她做决定,此刻在周景宸耳中却像什么催命符一般。
周景宸眼一闭心一横,咬着牙提刀便冲向窗户。
我管你什么妖魔鬼道,今日惹到我头上,就算是阎王爷来了都要给我扒掉一层皮!
这么想着周景宸眼中杀机不断涌现,眼看就要捅向窗户外那道人影,就见窗户突然自己打开。
其实周景宸没有想过自己能同向忆有这么多面面相觑的时候,向忆不知道扛了个什么东西在肩上,一手扒着窗框一手扶着那个还在乱动的东西。
“你这……怎么进来的?”周景宸迟疑地指着窗外的夜色,“你……你不会是飞檐走壁,翻屋顶进来的吧?”
“咳咳,我能先进来吗?”向忆明显是有些不好意思,她颠了一下肩上蠕动的麻袋,“这个还挺重的。”
看着在地上不停挣扎的麻袋,就算周景宸再瞎也能看出来里面装着人,她很快就大概猜出来里面的人。
拿着剑鞘戳了戳那个麻袋,“里面这位是?……文娘?”
向忆原本兴致冲冲地来找周景宸邀功,但见人这么快就猜出来,心中不免有些吃味。
抱着臂站在原地,用下巴点点那个麻袋,“自己打开吧,专门送过来任凭你处置的。”
长久被闷在黑暗里的人突然见了光都会下意识闭上眼睛,但周景宸将袋子打开时却看见死死将眼睛睁到最大的文娘。
哪怕她的眼睛已经泪流满面,她仍然不愿意闭上双眼,缓解光带来的刺激。
等看清楚眼前两人的面容,文娘自嘲地笑了笑,想说些什么但犹豫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响动。
周景宸伸手扯开堵住她嘴巴的东西,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狼狈的文娘,“为何?”
“噗哈哈哈哈,没有为什么,娼妓最是无情你难道不知道吗?”文娘的眼里带着怨毒,像是要将人拖进地狱的恶鬼。
“可我瞧你眼中的哀伤不似作假,明明你同我一起走后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周景宸的话语似是惋惜。
“任章许诺我事成之后会纳我如他的后院,地头蛇的话总比那些不知道是哪来的侠义之士可信得多。”
文娘毫不在意两人探究的目光,仰躺在地板上,“成王败寇,我认命了,那一刀我用尽全力,竟没能杀了你,真是命硬啊。”
周景宸低垂着眉眼,让人看不清表情,“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你要害的人是我,恕我难以放过你。”
将收在外面的程珂叫进来将文娘拖走,很明显在看到屋子里多出这么多人的时候给吓了一跳。
不过他还是很守规矩地行礼,“见过郡主。”
向忆现在心里正不痛快着,只是不冷不淡地点点头,等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才发出一声冷哼。
“这人可是你自己送来的,怎么自己先心里不舒服起来?”
周景宸笑意盈盈地坐到床边,眼神明晃晃地看着向忆,身旁留出的一个空位分明是在邀请。
却又在等向忆坐过去时故意凑近了问:“郡主怎的直接就坐到我床上来,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向忆干脆懒得假装正经了,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坐在周景宸床上,“我与世子又不是没有在一张床上同睡过,还怕什么——唔!”
为了防止向忆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周景宸赶紧将人都嘴巴捂住,“程珂还在外面守着呢!”
向忆却没有再和她说笑,而是神情严肃地抱住周景宸,“那日你落水,我差点以为你……”
“我这不是被你救起来了吗?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又冷又痛的,要不是你我可能真就死在……唔?”
这下轮到向忆来捂住她的嘴了,向忆抵着她的额头像是在感受她的存在,想起那时候的惊险,向忆仍是后怕得不行。
周景宸感受到她的害怕,将向忆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抓住,慢慢地摸上自己的脸。
“别怕,阿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发誓。”
睁开眼是心上人含情脉脉的告白,是啊,这一切都已过去,自己现在正紧紧拥抱着周景宸,这样就很好了。
“你躺了一个月,我每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你在紫宸殿出事,我都开始计划这怎么将你给透出去了。”
向忆抵着她的额头,眼神可怜巴巴的,好像下一秒能哭出来一样。
“噗,”周景宸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抬手捏捏向忆的脸,“我感受到啦!每次到我喝药的时候,就会有栀子花的香味在我床前徘徊。”
向忆仍由着周景宸的力道将自己拉得很近,她悄悄地将人揽住,“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将人带过来,你就这般冷漠地对我。”
周景宸已然察觉向忆的动作,好笑地看着她问:“你想怎么样?”
然后就看见向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唇,这真是……很直白了!
见周景宸没有动作,向忆就开始慢慢地靠近,直到即将贴上她肖想已久的双唇时,被周景宸用被褥给拦住了。
“我……我现在还没打算亲你……”周景宸很微弱地抗争着,但是她自己知道只要向忆再请求一次,她就会同意。
锦被将周景宸的脸遮了个大半,只露出一双圆睁的双眼,委委屈屈地盯着自己,好像被欺负了一样。
向忆在心里给自己叹了一口气,隔着被子捧着周景宸的脸,她很喜欢这样,就好像周景宸是一个珍宝,被自己温柔地护在掌心。
“那就……隔着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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