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知道曲竹坐不住,可曲尹到底不过十八岁,在这里和那些朝廷中老臣喝酒谈天,聊天聊地,生怕过后再出言不逊。到时没有她杜氏在,怕是控制不住局面。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曲竹到底年龄小,放她自己一人出去透气,外面人多人杂,也多纨绔,要是有心害曲竹……杜氏也放心不下,何况眼下息孟等侍者也去用些饭食,怕是无人能陪。
曲竹看出母亲的顾虑,细声道:“阿娘,竹儿不过是透透气,绝不走远。况且,竹儿也会些拳脚功夫,无人能伤得了竹……”
她还未说完,杜氏严厉地瞪她一眼:“不许胡说!”
曲竹乖乖点头,她的手轻轻抚上杜氏的手,安慰着说“不会有事”,随后便悄悄起身,行了一礼,往厅堂外退去。
快到申时,曲竹吃得有点儿撑,估摸着回家晚膳也不必吃了。她一个人沿着湖边花园中的小径慢慢走着,走走停停,不时俯下身子用手逗弄白色菊花细长的花瓣。另一旁栽种着从天竺传入的俱那卫,和菊花比起来,要显得落寞不少,不如菊花长得繁盛,但小小的粉花也喜人,略显稚嫩些罢了。
她感觉饱腹感消下去了好多,日光开始西斜,她知道前面有一处石凳,寻思着去坐下欣赏一下夕阳照射漫天的云彩。
走了两步,曲竹觉得有些不对劲,何处传来男子压抑着怒气的低吼,另有一男子与之对答。树木遮挡,草花荫蔽,曲竹并不能听的真切。她当然明白听人说小话是不好,可该死的好奇心又在隐隐作祟。
曲竹伸手拉起襦裙的下摆,蹑起脚尖,拿出平日里踩桩子的功夫,飞快窜到前面的石凳处。二人交谈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位置是在小径前方转弯处池塘的边上。曲竹四岁的时候就随着曲尹的武功师父一同练习基本功,后面陆陆续续学着舞刀弄剑,离男子的武功差得远,比同龄的小姑娘还是会一些。在家中同曲舟玩闹,翻上屋顶也算是轻而易举。曲竹决定自己先伏在此处,竭力不被发现,若是不幸被发现了,就用翻上屋顶的功夫全力溜走。
她的身后是茂密的芦苇,白色的穗随风飘荡,正好用来遮挡身形。
两男子仍在交谈,只是其中一男子似乎极端愤怒,说出的话句句剑指另一人。
“……官爵等身、深得圣宠,你私以为可瞒众人至何时?”
那人停也没停,似是笑了两声:“不劳杞国公费心,云岭从未想过瞒住何人。云岭今日为方家之人,日后也为方家之人。”
曲竹差点儿捂住自己的嘴,原来那人是在朝着方云岭发脾气!转而曲竹开始纳闷,除了圣上和方谷城,应是无人能直冲冲用这种语气说话。
“方家?方家尚未失势,方能容你,若是日后方家不如今日,届时你又作何打算?……你不该来的,宴上人多口杂,万一有闪失……”
曲竹听出来了,是杞国公徐灏的声音。她猜的也是杞国公,真正听出来的时候,还是微微有些惊讶。曲竹心想,这两人私会于此,定是有什么事情无法当着众人面说的,所以才要这样偷偷摸摸。她没想到,方云岭竟不招杞国公待见。
方云岭接着说道:“云岭在职上一日,便自当尽心尽责,为我大元肝脑涂地。方氏若日后落得不幸下场,也只能感慨命数,无他。”
杞国公徐灏说的话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力气,他咬牙切齿道:“方云岭,你切莫忘怀出身为何,切莫忘怀委身方家为何!即便圣上不出手,其饲下的鬼面奴可不容你!如今你身居高位,关攸策令起草下达,得以近身圣上闻事……但你可知,高处非坦途,稍有不慎直坠万劫不复!”
杞国公一直在贬低方云岭,曲竹侧着耳朵听,记住了内容,却仍是云里雾里。难不成鬼面奴杞国公也有参与?不然怎会以此来威胁方云岭?曲竹暗自叹息,朝廷中位高权重之人,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一有不慎就可能失掉一辈子。
她有点儿担心家中的兄长们。
倒是杞国公说的一句话,曲竹始终摸不着头脑。方云岭不是方谷城的庶子吗?为何杞国公要说“委身”?还有,一开始杞国公说方云岭“瞒住众人”的,又是何事?
曲竹越发地想要听下去,奇怪的是,后面就一直是杞国公对于方云岭胡人血统的贬低,而方云岭一直在云淡风轻地略过杞国公的攻击,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曲竹颇觉无趣,她自己本身就没有像其他娘子那般痴迷方云岭,自不会想要始终凑在他身边。刚准备走,突然听到杞国公一声大喝:“何人?”
她立刻伏下身子,洁白的斜领襦裙紧贴地面,不敢发出一声声响。在那一刻,曲竹脑中闪过千万种死法。方云岭不是阴毒吗?不是他撺掇兄长去的北燕吗?若是知道自己是曲家的小娘子,不知会怎样罗织罪名于父兄……她后背一阵冷汗。
“出来!”
曲竹身子一震,但还是一动未动,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没过多久,有人的脚步声。
“叔父,是我!”徐凌霜跌跌撞撞从假山后走出,面颊绯红,不好意思地打量了两眼方云岭,“凌霜无意惊扰二位……这便先行告辞!”
齐安公主落荒而逃,她匆匆忙忙欠身行了一礼,之后便小跑着朝着湖边直直跑过去了。
曲竹吓了一跳,决意不再多留,赶紧走。她轻点脚步,尽用全身最快的速度,找寻隐蔽之处遮盖自己的身影,最后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宴会。
杜氏责怪地瞥了一眼不顾形象、一味急忙跑回来的曲竹:“宴饮要散,非要出去寻你才作罢!”
曲竹满眼歉意:“阿娘,竹儿知错了。”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杜氏面容缓和众多,嗔怪道:“这般便好,下次定命息孟半步不离你!”
曲竹露出笑容搪塞过去,她脑中仍是刚才的疑问,果然应该将此事同阿兄讲,她一人定无法得到答案。
曲竹心乱如麻。
杞国公笑脸相迎众位宾客,过了许久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曲竹这时往方云岭处斜看了一眼,之后连忙收回眼来。
他在位上端坐,仿佛无事发生。
flag原来早在好多年前就立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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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侧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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