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大将军,阿延以此方式邀将军前来,还望海涵。”
脆生的中原官话,丝毫没有契丹人粗犷的大舌头,反而像是江南远道而来中原赶考的小生。
那人也不顾曲筝身上的血污与雪泥的垢污,轻轻将曲筝的身子扶正,半靠在火炉边的垫枕前:“桑格,取刀来。”
抓他来的契丹人原名桑格,他惊讶地用胡语问道:“殿下取刀为何?”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桑格,应该如此对待远到之客吗?”他的声音平淡,却不怒自威。
桑格犹豫了一下,仍旧应了下来:“桑格明白了。”
那人趁桑格去取刀,继续用汉语同曲筝试着交谈:“曲将军可是我契丹贵客,不该怠慢将军……只是,将军远来犯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曲筝口中满是血沫,压根就说不出话。他全身抽搐着,眼珠子通红膨胀,喉咙似是要发出声响,却是凶狠的吼声。曲筝怒目而视,不想同这男子废话,只愿有个了解。
那男子同中原人无异,身着汉人服饰,说的也是汉人官话,其身材高大,面容儒善,皮肤也不似契丹人受尽寒风凛冽而泛红粗糙,倒是同曲尹有几分相似,深邃的黑色眼眸倒影着冰冷的笑意,寒得令人彻骨。他眉骨有些突出,厚重的眉毛如同黑色箭勾,低垂着脸颊笑视曲筝,宛如临身于渊。
曲筝脑中猛然闪出一人的身份,早便听方云岭讲过,契丹王的第六子,流落大元,被胡商收养,自幼学诗书,诵十三经,习汉家礼仪……他早该想到,这契丹六王子应与汉人无异!这六王子十五岁才归回契丹部落,想必好多年的时间,足够他勾结没落北燕王庭,插足北燕军务!
曲筝的呼吸愈发急促,他只身陷敌,该如何将这情报送出?
桑格取回刀来。男子接过刀来,细细划开麻绳。
“不知曲将军犯我所为何事?大元事关北燕所辖的榷场如雄州、定州、金州等地,皆相安无事……出师必有名,不知曲将军是以何名?”男子玩弄着刀刃,盘腿坐在曲筝身旁,若有若无地环视着曲筝。
曲筝无法回答。
“莫不是知晓了高丽与我私合,这才心急了?还是借高丽一事的名头,暗插北燕王庭,抓我契丹内应,以昭告天下,北燕无心国政、国将灭矣?”男子的眼睛把曲筝的怒目尽收眼底,丝毫不为所动。
曲筝猛地啐出一口血沫,尽数喷到男子白润面颊之上。曲筝粗粗地喘着气,每一口仿佛都是极大的痛楚。
男子被这口血沫霎迷了眼,下意识用手去捂。曲筝用尽最后的力气,夺下那人取来解绳的短刀,奋命朝他脖颈刺去。
桑格站得远,他想要扑过去是不可能的。
男子诡秘地笑容,刹那睁开血沫铺撒的双眸,侧掌用力击向曲筝的肋骨伤处。血液上涌,曲筝吐出一大口血水,刀子松手,他整个人被掀翻了过去。
男子用手一抹脸上血污,站起身来,走近喘息的曲筝,正要捡起短刀,发觉短刀旁还有一块沾血的坠子。他抬眼看了一眼曲筝,随后将二者捡起。
男子绕到曲筝面前,摇晃着手中脏兮兮的双鱼戏珠玛瑙坠,语气依旧没变:“曲将军,这坠子可是你的?”
曲筝伸手去夺,口中扯出一句:“给……我……”
“这坠子定是将军心爱之物,”男子伸到曲筝面前,“我心知如此,特意送至将军面前。”
曲筝不顾那么多,现下这时,这玛瑙坠已经高出了他的生命,他宁愿死去,也不愿死去之时坠子落入他人之手。
男子递到面前,曲筝迅速伸出手去,随即颤巍巍收回手来,一把将玛瑙坠塞入血液肆涌的口中。
桑格缓过神来,伸脚要踹向曲筝,男子及时制止了他。
“殿下,留他何用?不如杀之为快!”桑格有些焦急。
男子笑笑不语,转而俯身到曲筝面前:“还将军坠子,乃君子不吞外人私物……可我……”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慌乱了起来。胡音滔天,夹杂着马匹受惊后的嘶鸣,有人在喊叫着拿武器,有人则在问王子身在何处。篝火似乎不知被何人引火,引火到勾连着的毛帐上,随军而带的马匹多有死伤,不知为何人所杀。
桑格先反应过来,拉开帐帘,抓住一个北燕兵人:“发生了什么?”
兵人一脸慌张,有些语无伦次:“……马没了,粮饼所在的帐子也烧起来了……敌军夜袭!烧了帐子,又屠了马!……”
马是游牧民族最重要的东西,平日坐骑不说,带着圈养的马行军,不仅可以随时更换马匹,同时能够在危难之际杀肉吃,提供口粮。桑格怒吼一声,他一掌将那兵人推倒在地,口中骂骂咧咧:“偷袭的人马何在?”
兵人吓得不清:“……奇怪在此,并未见到来袭之军……”
“滚!”桑格踹了那燕人兵员一脚,燕人兵吓得落荒逃走,口中胡乱喊着救命。
男子也走出帐来,用胡语询问着情况。桑格一时也无法解释清楚,先将燕人兵员说的情况大致告知了男子,总而言之,就是有敌军袭营。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气息奄奄的曲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是啊,留他无用,”男子手握短刀,一步步走回曲筝身旁,低声道,“曲将军,我契丹早知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由此,我不愿看将军英雄末路、受此折磨……”他举起短刀,像是屠宰牲畜一般,先将刀刃抵到脖间动脉,细细划弄。
男子眼中狠意乍现,他蓦地抬起短刀,正欲向下扎去,突然手边溅上温热的液体,顺着一看,竟是一抹鲜艳的血迹。
身后重物骤然跌倒之声。男子沉默半晌,猛然卷住躺在地上曲筝的脖颈,用短刀抵住他的心脏部位。
男子挟持着曲筝回头,果不其然,桑格已然身首异处,无声无息之间,性命尽失。帐帘处伸进一赤色面具,其上厉鬼眼如铜炉,舌如曳电,狞鼻曲骨,黑漆漆出突出颧骨,狰恐面貌令人胆战心惊。
男子接连后退,直到摸到帐篷的后部。他并无半分慌乱,只是想着,百闻不如一见,世间真有鬼面奴。
曲筝真的……(哭) 是条汉子
ps本章出现的延哥未来估计十到二十章都不会出现
鬼面奴上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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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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