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时间

邱天说今天过后大家都不会记得许天一,他像从这个世界人间蒸发。

可是一个人存在过永远会留下属于他的痕迹,痕迹有两种,一种为生活痕迹,另一种就是很特别,它存在于和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的记忆里。现在人走如灯灭,特殊的痕迹被强行抹消,我与他相处不多,印象深的是那天他不停掉着的眼泪和最后他惨死的模样。

唯一我能接触到的生活痕迹,那便是那张空荡的课桌了。我想做点什么,为我认识的人做点什么,如果有一天死去的是我身边的人,我不希望她生来一场,又被迫谢幕,没人记得她留下过什么。

事情总有例外,像夏雨欣和那只盘旋的燕子,像我和那本日记本会记得所有。

记忆被抹消过一次,这些痕迹只会随时间的流逝永远封存,最后被人发现,然后以历史冠名。

课桌我是没办法带走的,椅背上血红的七字格外刺眼,恰好今天是七号,他也恰好死在七号座位上。我在位置周围看了又看,发现一小张碎纸,它太小了,脚步大点就能把它吹走,可它却顽强的留在这里,等人发现它。

那张小小的碎纸上写了一个许字,应该是撕作业纸的时候不小心带上了名字,只留一个许,也只剩一个许。

我们四个沟通把它埋在什么地方,宋安衾认为我们这么做浪费时间,又没有什么意义,但最终还是随我们去了。

再强大的心也不是生来就强大的,它要变得如此刀枪不入,受过的伤总是要多得多,我猜,宋安衾和林霁强大的心脏里应该有那么一小块柔软的地方,只不过林霁面积大点,宋安衾小点,但柔软总是柔软的。

这几天都在下雨,乌云密布的天几乎成为我们的世界。我们在午饭后,等雨停了,来到教学楼后,女生宿舍前的那颗高耸的银杏树前,这学校会吃人,连树都是瘦条型的,有的还要靠营养液苟延残喘。

刚下过雨,土壤是湿润的,鼻子里的血腥味被土腥气所取代。林霁从兜里掏出一次性手套递给我,我戴上,用手在落叶泥土里挖出一个小坑,把碎纸放了进去,然后在用土填平。

再见,再见。

我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看见邱天盯着树底发呆,我摇了摇她,她呆呆的对我说如果她死了,她也要埋这里。

我问她想放点什么。

邱天食指弯曲抵在下巴,想了想说:“就埋我的画!”

我笑了:“你画那么多我埋哪副?”

邱天鼓了鼓腮,哼哼唧唧地说:“我哪天画满意了告诉你。”

我又看向林霁,林霁笑着摇了摇头,说她没什么想放的,让我到时候帮她决定,宋安衾高冷表示不参与这项活动,说反正什么都不剩了。

我们边走边说,雨又下了起来,这回我记得带伞了。

我说我要是死了,放点什么进去呢?

林霁说我不会死,会好好活着。

邱天在旁边搭腔说还没死呢嘴里就死来死去的。

我掐了掐她痒痒肉,笑骂她不是你一开始提的吗。

邱天梗着脖子说她那是有感而发罢了。

……

许天一的事情发生后,我再次认识到成绩的重要性,空荡荡的大脑使我从零开始,废寝忘食的学习,我也加入了食堂背书大队的一员。有的时候低头久了,抬起头活动我僵硬的肩颈,在心里感叹,上次这么刻苦学习还是在上次。

时间真的可怕,它会使得食物变质,物品陈旧,容貌老去,也会使人适应环境。我渐渐的习惯这里的生活,像没失忆前那样过着日子,一切如常,如果食堂不再创新推出孜然人皮之类的东西就好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林霁和邱天会变成面包精,那些奇奇怪怪的菜品时不时挨着正常的菜,谁能不膈应,于是我也变成了面包精。

班上每天都很安静,他们都很紧张,脖子上戴着绞刑架,无形的追逐使人充满紧迫感。

说真的,长期高压的环境可能会使人抑郁,有的人在学习的碎片时间哭一哭,边流泪边写,被时间推着走根本停不下来。

还好我有她们,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可以令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邱天依旧喜欢在杨芮的眼皮子下面画画,我担心她英语落下,经常监督她听课。

邱天每次嘴里都应着好好好,然后翻起单词本就从abandoned背起。我要被她气笑了,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脸上使我面目扭曲起来,我说你老从放弃开始背,背着背着你就真的被放弃了。

邱天不情愿地撇了撇嘴,终于放弃了abandoned。

我也不是经常和林霁在一起,算起来她和宋安衾在一起的时候更多一点。我们经常一起吃午饭和晚饭,在珍贵的周天下午会一起出去吃顿好的,外面的店没什么好看的,甚至有倒闭了几家,看上去更加萧条。

我们最常吃的是老杨拌面,我每回都点拌面,林霁让我换个其他的,我说不,就爱一直吃同一个东西。她有时候也会起逗弄我的心思,会故意的和我抢位置,硬说自己热,要靠门口,要对风扇,我看着她一直穿在身上的外套表示无语,当然我绝不认输,每回都和她争,但大多时候都是输的。

宋安衾站她那边我没意见,她本来就和我不对付,邱天也傻乐的帮着林霁。这孩子胳膊肘往外拐,我就会去抢她的位置,邱天是个墙头草,见情况不妙就很快改口径说是林霁不好。

宋安衾常常跟在林霁后面,跟着我们吃饭。我们两不能面对面,不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她有时候明里暗里的说我垃圾,太弱了,而我把这一切推给我摔坏的脑子,扬言等我想起来了,吊打你们,老子就强的可怕。

周薇羽神出鬼没的,大家对她的印象依旧似有似无,我有几次在寝室或者班上把她逮着,认认真真地谈,声泪俱下地劝,就差严刑逼供了,依然问不出什么来。她每回都跟我扯些有的没的来逃避话题。

我被她气得牙痒痒,可她毕竟帮了我和林霁,一时间拿她没办法。她笑嘻嘻的表示别生气,找机会请我吃饭,我冷笑,说刷你的卡上食堂吃吗,她坚定表示出去吃,至于是什么时候有机会,那就不好说了。

至于那本日记本,我里里外外翻过好多遍,它所记录的内容不多,提供的线索也是少之又少。我怀疑它是不是有什么预言功能,尝试在最新的一页上写着邱天英语进步,林霁不抢我位置,周薇羽对我有求必应,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家还是那个死样子。

日记本上面重新写下的字迹第二天就会自动消失,我也只好把它放回床垫底下,不再去管它,因为十月底快到了。

南方似乎只有夏冬两个季节,秋天和春天总是来得十分短暂。十月份的秋季已经很冷了,我们换上了厚厚的棉袄。

林霁本来就怕冷,现在裹得更厚,口罩焊在脸上说这样子保暖,我对此表示不屑,直到我被冷风吹的受不了了,戴上口罩成功真香。宋安衾穿的风度翩翩,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邱天意外的抗冻,她里面穿两件薄薄的保暖内衣,外面套一件外套加一条围巾,长长的手指都冻红了,嘴上还说不冷,躯干是热的。

都说北方的冬天是物理攻击,南方的冬天是魔法伤害,北方靠暖气,南方全靠一身正气。好像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宿舍楼下的银杏树长得快,掉的也快,绿色的草坪上尽是黄金。这段时间拼命的追赶进度,成功的摆脱了倒数第五名,勉勉强强挤进可能是倒数第六名的大队伍。我本是杨芮眼里即将出锅的肥肉,却安安全全的度过了几次周考,她恨的牙痒痒的,上着课时不时瞪我一眼。

临近半期考的前几此周考,都很平静。总有倒数五名,总有人伤痕累累,又诺无其事的安坐着看书,所以班上每隔段时间总是充盈着血腥味。

这种味道不好闻,也不会有人喜欢。我每回闻到都想干呕,却又强硬忍住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我得习惯。

半期考的前几天,我还是照常去上课。

今天有点不对劲,我和邱天总是来得比较晚,每回到班上的时候大家都来齐了,今天却少了一个人。

第一节是班主任李艳梅的课,要是没赶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时间不多了,我皱了皱眉,有点不安。

“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和女生的惊呼声。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大家都被吵闹声吸引了,李艳梅精明的眼珠子扫过我们每一个人,薄唇开合:“这个你们倒可以出去看看。”

大家没敢动,李艳梅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嘲笑我们的胆小懦弱,扬头第一个走了出去。见她走了,才有几个人敢起身去看,但大多数还是没动,有的嫌外面吵,厌恶的捂住耳朵,继续盯着书看。

走廊围着的人很少,在这里,冷漠才是常态。我们这几个异类在这里齐聚着,一楼上空搭着的锋利的铁网,尖锐的网丝上面血红红的一片,上面还勾着内脏脂肪,校服布料。中庭空旷,此刻却躺着一具被四分五裂的尸体。

她像砧板上被菜刀剁碎的肉,她的脑袋被异常的刀网像筛子一样锯碎坚硬的头骨变成一滩肉丁。滚烫的鲜血蔓延,深入地砖的裂缝里慢慢变成黑色。

她是从顶楼跳下来的,是自杀。

底下的这层网放的太低了,往下走,粉身碎骨,向上看,不见天日。

它一开始就不是保护我们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它是对我们擅自放弃的惩罚。

李艳梅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刺目的红色,严厉的开口警告道:“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孩子们。我们给予你们那么多,你们应该感恩,别轻易忤逆我们决定的事情。”

“你们只要学习就好了,毕竟,你们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

她说完便扭头走了。

她的话语像颗炸弹在我们之间炸开,再一次帮我们认清现实,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没有选择,即使死亡也会成为其他人心里的恐惧。

那个发出尖叫的女生面色灰白的瘫坐在地上,眼里写满了绝望与恐惧,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掉落。

林霁捏了捏我冰凉的手指,我知道我的脸色不会比她好看多少。天真的好冷,我感觉五脏六腑都是凉的,萦绕在鼻腔的血味又来了,平静的日子过久了,我都快忘了有些事情是多么可怖 。

那个女生名叫林念,破碎的尸体已经辨认不出她的身份了,有段时间班上会有人压低声音啜泣着,无助的泪水和今天的惨淡连起线来。我们最后带走了她书包上的挂钩娃娃,把它深埋于落叶下,为这短暂如烟花转瞬而逝的生命画上一个遗憾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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